加拿大诗人帕特里特·雷恩获2019欧洲诗歌暨文艺荷马奖章

加拿大诗人帕特里特·雷恩获2019欧洲诗歌暨文艺荷马奖章

2019年3月7日,加拿大当代最重要的诗人之一帕特里特·雷恩(Patrick Lane, 1939-2019)因病故世,因其生前表达过愿意接受荷马奖章的意愿,年初评委会亦审议通过了奖章副主席中国诗人、翻译家赵四对其的提名,由于通过提名时他仍健在,因而2019年的奖章颁授依然执行,由其夫人,加拿大著名诗人洛尔娜·克罗齐(Lorna Crozier, b.1948)代领。

“欧洲诗歌暨文艺荷马奖章”副主席赵四为2019年度荷马奖章桂冠诗人雷恩(克罗齐代领)颁发奖章、奖证

赵四择日在加拿大温哥华岛北萨尼希区因弗内斯路 9185号诗人充满园林艺术美感的家中,为雷恩颁授了荷马奖章、奖证、授奖词文件,由克罗齐郑重接受,雷恩遂成为本年度欧洲诗歌暨文艺荷马奖章(桂冠诗人)获得者。

荷马奖章本身颁发范围相对宽广,其中的“桂冠诗人系列”,志在选择当今世界各语种当中于诗歌创作方面真正成就卓著、走在最前端的健在诗人们,每年只颁授一位,将在汉语中出版“荷马奖章桂冠诗人译丛”。2020年第一辑即将面世,将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六点分社出品,包括2017-2020年的各位奖章桂冠诗人获得者们:蒂姆·利尔本(2017)、胡安·卡洛斯·梅斯特雷(2018)、帕特里克·雷恩(2019)、安东尼奥·加莫内达(2020)。今年年初,赵四亦一并向评委会提名了2020年奖章桂冠诗人的获得者,西班牙最重要的健在诗人、西语世界最高文学奖塞万提斯奖得主加莫内达,并获通过。

聆听授奖词宣读

赵四在受评委会委托撰写的授奖词中写道:作为加拿大当代最重要的诗人之一,在逾半个世纪的诗歌创作生涯中,雷恩以全部诗篇写下了自己耀眼夺目的身份证明:道德的和诗歌的天才。在雷恩笔下,由人所主导的粗暴残忍的丛林法则世界及其中的艰难时日、万物境况拥有冰天雪地下之大地顽石的粗犷质朴,其苦涩的诗行中满溢生命之赖以持存的盐之味,冷峻的诗意使得“质朴”成为赋予“存在”之冷酷仙境以精神形式的当代范例。其调性丰富的诗行间最感人的高大形象是一位仿佛立于北美旷野的现代摩西在以其旷古以来的诗性声调向我们展示人之坚忍,唤回被消声者由来已久的尊严;亦有那进而在世界从不缺席的残酷与恩顾之两重性面前,终至上升到爱与尝试赞美的诗人立应和美之恩典的新声为恒久忍耐之新法;这位当代典范的诗人终其一生不屈不挠地梦想、实践着以言词改变视野,铸人为完美的生物并使其因此变形而获致永生。

克罗齐对此深表感谢。其后,她选择了雷恩回忆录《皆有其期》中的几段散文片段作为答词(详见《2019荷马奖章(桂冠诗人)颁奖记》),平易感人、个性化的内容,仿佛是雷恩在现场向大家说话。

附:

2019欧洲荷马奖章(桂冠诗人)颁奖记

赵四/文

温哥华机场落地后,我排在长蛇队伍中来到机器前,回答了一串NO获得了一纸通关证明,而后来到海关人员眼前,表明此行将去维多利亚市面见朋友后,立时获允出关。

行前我听从利尔本(Tim Lilburn)的建议,放弃了乘3小时大巴的可能性,搭上出租,东南方向疾驰半小时来到了特瓦森(Tsawwassen)渡口。一路之上,和司机闲话家常,看来从印度来此新家园的前英国文学硕士,很满意于在新家园的出租司机生涯,在这里一天工作20小时,而后可以休息一天。花园、雨林兼备的北美大城市里的宜居生活似已完全洗刷了可能有的放弃专业的遗憾。平和的济慈,印度司机最喜欢的英语诗人,似乎有助于这颗曾沉浮于鼎沸人声中的亚洲灵魂,在异域他乡的宁静平和中保持哪怕蓝领亦可拥有的某种轻儒雅风度。

在维多利亚市斯沃茨湾(Swartz Bay)渡口上岸,来接我的利尔本见到我之后,问起一路行程如何?我据实以告:失望啊。因为利尔本在给我的行前邮件中,种草了维多利亚渡轮之旅最具想象力的版本——你很可能会看到鲸鱼,海豹,海狮,海豚闪出身影,在海面游弋,如果幸运的话。所以一路上一个多小时,我望穿太平洋的海水,思海中诸君而未见任何一君……后来和克罗齐(Lorna Crozier)说起这一节时,我获其抚慰,“在我居住于此的25年间,我无数次地乘坐过渡轮,仅仅有一回,见到了海豹。”幸福果然是一种比较,当我又隔一日在温哥华的斯坦利公园滨海步道上散步,终于见到一只海豹钻出水面,又被惊呼来看(汉语声)的人声吓回去时,我仿佛看到一个25年时光中的某点闪亮向我探了探头。

从雷恩书房窗口看家中庭院

帕特里克·雷恩(Patrick Lane)和克罗齐的家位于温哥华岛南端大维多利亚的北萨尼希区(N.Saanich)因弗内斯路 9185号。利尔本载我来到诗人家中时,约是温哥华时间下午三点,十来位客人在四点颁奖仪式开始前陆续到来,俱是诗人,皆雷恩生前好友、学生。雷恩年轻时从事过多种蓝领职业:磨坊工人、挖掘车司机、锯木厂文员、工伤救护人员等,六十年代末家中多位亲人亡故、首次婚姻破裂后甚至有过数年浪迹北美天涯的时段。文学事业成功后,他太半职业生涯转为靠各种奖助、作家驻站以及教书育人生活,主要在大学里教授创造性写作课程,因而师生间友朋颇多。今天来此的,皆可谓近亲。

比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年长半岁的雷恩,和阿特伍德一道,是形成了当今加拿大文学传统的1960一代作家中的佼佼者。雷恩1974年时出版的诗集《当心火的嘴》就是阿特伍德帮阿南西(Anansi)出版社向他约的稿。雷恩一生出版了27本诗集,几份对开诗歌大报,备受欢迎的回忆录、一本童书、一本迷人的短篇小说集、一部强有力的长篇小说。在哈伯(Harbour)出版社2011年为其出版的厚达五百多页的一生诗选中,编者直言,雷恩“不仅是加拿大最重要的诗人之一,也是任何一位加拿大文学史作者笔下的重要人物。”

1978年是雷恩生命中的重要年份。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诗歌,新作&诗选》,该诗集为雷恩赢得了加拿大文学最高奖总督文学奖。同年,他接受了在曼尼托巴大学作驻站作家。春季,在作为主题演讲人参加萨斯卡川作家协会年会时,他遇到了1976年在里贾纳朗诵时认识的洛尔娜·克罗齐。这次再度相逢,两人不期然地坠入了情网。他们决定结束各自婚姻,义无反顾地开始了同居生活。共同生活了23年后,2001年他们结婚了。这是加拿大最著名的一对文学夫妻。

我于2017年在维多利亚大学为蒂姆·利尔本颁发荷马奖章时,便是住在雷恩和克罗齐家中,也是在那时和雷恩进行了当面磋商,他明确表示愿意日后接受荷马奖章。今年年初,我向评委会提名雷恩时,获得通过。然而不幸的是,经过两年多和疑难病症的顽强对抗、斗争后,雷恩还是于今年的3月7日溘然离世,离八十周岁的生日还差二十天。经与主席和评委会商榷后,我们还是决定按年初决议执行,为雷恩颁发2019年度荷马奖章(桂冠诗人),由其夫人,加拿大著名诗人克罗齐代领。

颁奖开始前客人们陆续到达

当天下午,代替雷恩接受奖章时,克罗齐特意穿上了一条41年前的裙子,那是1978年时雷恩给她买的第一条裙子。随时光绵延的伉俪深情此刻以不受时光损毁的服饰之形无声言说着自己的故事,人人得见,那故事仍在继续,只是声部落在了沉沉怀念的低音上。

大地诗人雷恩,生,行在大地上,死,亦归之于大地。他选择了火化方式,骨灰撒于数处,皆生前常行常往之地,包括居住了13年的现在家中花园里,因为园中一草一木皆夫妇二人手植,直至生命近终,他还和克罗齐一道设计了花园里的东方式鸟居顶圆月门(2017年时尚未见),建筑完工后还特意给我发来一张颇为活泼的倚门小照。雷恩也一生保持了对中国、对东方文化的深厚兴趣。1981年,雷恩和另外六位加拿大作家一道访问了中国。中国往事中的那时现实中国,留在诗人记忆里的多是不解和遗憾,安排他们会见的几乎三缄其口的青年作家们结束时逃走似的背影在雷恩的记忆中永不消逝,“我想从中国带走的/却发现不过是我的红楼一梦”(《红楼之梦》)。他的“红楼一梦”中大概也包括他家眼下仍健在的那只猫别致的名号——“白居易夫人”。

我朗读完“授奖词”之后,克罗齐朗诵了雷恩回忆录《皆有其期》中的几段散文片断作为答词。数度哽咽之后,克罗齐终于平静下来,开始朗读:

“在这夏日一天大清早的第一波暑热中,没什么我想要的。至少,不想要我刚开始懂得的新的清醒以外的什么。荣誉,奖项,奖金现在对我来说没什么重要的。过往岁月里我已赢得足够多此类物什,曾有一度我需要它们不过是想要世界向我证明它的爱和对我的努力的尊重。但是一个生命可以变为平静、祥和,变为世间事,此类恩泽发生之所,可能似乎离得很远,不像每日生活那么重要。因此这就是这个安静的清早,我坐在苹果树下,手边一杯咖啡,注视着羽毛丰盈的啄木鸟在我头顶的树枝上一直对着树皮工作。

懂得何为美丽是需要时间的。它不是给予我们的,而是要经由努力去获得。它存在于个体的眼中而非内在于被视之物里。小小的啄木鸟心满意足于是其所是,而我之发现它的美与一生观察鸟类、观察无论何物都有关系。为发现美,我必须首先在自己内部发现它。鸟会认为我美吗?我不知道。每隔几秒它就会斜上我一眼,以确定我还在那儿,且安静。如果我直直地盯着它,它就会紧张,所以我只是凝望向它的右侧或左侧,这样它放松下来。没有谁喜欢被盯视,动物、鸟类和人一样。一头熊讨厌被看。它将这视作挑衅,那试图以眼瞪服熊的漂泊者可要悲剧了。如果你遇上一头,务必装作不感兴趣地望向旁侧。再做点祈祷,如果你能的话。

祈祷是在向知你者说话。众神之名俱沉默,向他们说话风险太大,无论是基督教信仰中的还是任一他种中的。众神皆非等闲之辈。有好些年,我极度地使用上帝之名。我可能会感到的一些疼痛、挣扎都会使我呼召上帝去诅咒那砸在我拇指上的锤子、撞了我脑袋的橱门。

今天我对日常的众神说话,在平凡瞬间的宁静中。

今晨我全身心充满祷告,虽然没有发出声音。我祈祷这个美好的早晨一切顺利。洛尔娜从她的隐身之所回来了,我刚才看见她,穿着红色长裙,在厨房门边。她正让猫出门,一旦它们到了露天平台上,她便叫我的名字,好像它是个问题,而我回答说,我在这儿,在花园里。随后她端着两杯咖啡来到我身边,当她走过覆地青苔,我看到了什么是美,我为此失魂落魄。我对她说,你真美,她笑了,当她赤足向我走来时,露珠濡湿了她的脚。

祈求上帝,再多给些时日,我低语。”

此刻,雷恩确实“在这儿,在花园里。”我们都相信,他看着一切,全程听着为他举行的简朴颁奖。当克罗齐朗读完,一只红头啄木鸟振翅飞去,这是雷恩在暗示我们什么吗?

雷恩书房(中国瓷罐中存有部分雷恩骨灰)

克罗齐朗读的另一段散文涉及雷恩的酒瘾经历。雷恩年轻时的坎坷遭遇使他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六十多岁时还专门在戒酒中心居住治疗过。隔日黄昏,在温哥华市繁华的格兰维利大道上(雷恩也曾流浪于彼),我遇到几个醉醺醺的乞丐,不知为何,俱为西人,少有亚裔。看着这些自生活中落败的人们,我不禁伤怀:是否在寒天冻地的北国(克罗齐曾说,加拿大的神是雪),面对冻伤的人生,一个人更容易坠入酒精应许的遗忘里去寻求虚妄但也许有效的慰藉。

而对于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来说,他又是多么的幸运,凭此他可以获得真正的慰藉,曾经的苦难在写出的每一诗篇、每一段落、每一诗行里转化、变形为赐福。

伤口化为玫瑰,精神成长为雪松。

2017年赵四到访雷恩家中时所摄“雷恩与秦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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