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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黎:虚构是对散文初衷的背离


来源:凤凰网文化

我是不主张散文虚构的。原因在于馒头应该是馒头,包子应该是包子,不应以所谓创新的名义,把包子做成了馒头,那样的话,就叫挂羊头卖狗肉。既然文学有文体上的划分,每个文体就该恪守各自的本分,不能混淆,亦不能乱

我是不主张散文虚构的。原因在于馒头应该是馒头,包子应该是包子,不应以所谓创新的名义,把包子做成了馒头,那样的话,就叫挂羊头卖狗肉。

既然文学有文体上的划分,每个文体就该恪守各自的本分,不能混淆,亦不能乱套。

羊有羊径,马有马道,汽车有公路,火车有铁轨,不同属性的事物,必然有不同的运行模式。鹊巢被鸠霸占,无疑会引发血案;猴子即使再上蹿下跳,也绝然不可去兔窝里撒欢。 

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的虚假,失真得已足够离谱。假货假话尚且不算,还有比之更为隐匿更有毒害的假眼泪、假抒情等,冠冕堂皇地锈蚀于世道人心。而今,一种虚假,又要像往猪肉里注水那般地弥散于散文领域,自然让人颇为皱眉和反感。我不相信亲眼目睹和亲耳聆听的事实,与大脑想象和虚拟出来的事实,能带给人同等的心灵震荡。子虚乌有的东西,连作者本人恐怕都不曾被感染,又何以以真挚的情怀,向读者做真挚的表达?没有情真意切的情感投入,叙述的技巧即使再娴熟臻美,都难脱技术化的卖弄之嫌。

有人以散文文体固有的自由与散漫的特征,就应驰骋无疆为由,为散文的虚构进行无罪辩护,却忘却了任何自由,皆须基于规则之上。自由的前提,是循理循真循美一一理和真,亦是美的核心要素一一否则,就是疯癫和撒泼。马可以在草原上飞奔,但不能飞奔于江海;驴可以在地上打滚,但不能打滚于天空;天空属于大雁,枝头属于鸟雀,洞穴草莽属于蛇鼠……一切都各就各位,不然就会乱作一团。

况且,散文书写对象的宽泛性,更决定了必须以其事实的真实无误为底蕴。事实是虚构的,哪还有事实吗?历史是虚构的,哪还有历史吗?真相是虚构的,哪还有真相吗?附着于虚构之肌的任何思考和抒怀,皆为无根之浮萍,注定是肤浅和短命的。当文字一旦固化于纸上,并印制在册,满眼望去,皆为虚假的陈述,这与法庭之上的作伪证,又有何等两样?对于读者而言,他没有耐心也没有能力去伪存真,只能被蛊惑,被欺骗。

散文不像小说,把假的写成真的,是其天然的使命。读者读小说,事前就已心知肚明文本所述,无一不来自于虚拟。但读散文的心理预期和心理预判,却迥然不同。当虚构性的散文没有对虚构特别予以标注时,读者常常是将其当作历史与现实的真实来捧读的。

事实是,当代的散文创作,宛若虚火旺盛的患者。躯体的臃肿,难以掩饰骨血的贫乏。无病呻吟的煽情与无所顾忌的放荡,已使散文这一本该纯正优雅的文体,变得既邋遢憔悴,又俗不可耐。这些症状的出现,尽管有其社会结构与文化根脉的成因,但也不能说与虚构散文的推波助澜,毫无关联性。

隐身散文虚构鼓噪之声其后的,是这样一个令人堪忧的文学生态:作家日益与生活剥离,与现实脱节。缺乏生活的发现能力,缺乏历史的分析能力,缺乏现实的表达勇气,于是才蜷缩于阁楼,埋首于书桌,以想象代替观察,以妄想代替真实。

但再精美的假面具,都与生活的本色本相相去甚远,也都无法与生活原有的栩栩生动相提并论。

散文唯有拒绝虚构,才能回归自己的停车位,才不违逆散文的原始本意。散文可以发展,但不是虚构不虚构的问题,而是直面不直面现实,贴近不贴近生活,以及照彻不照彻人心的问题。

散文是无需虚构的,恰恰相反,它应该恪守诚实的底线,对事物的细微末节锱铢必较,只有这样,才对读者无所辜负,也才对文学无所辜负,更才对作家自己无所辜负。不然,纸糊的高楼再巍峨壮美,都会被风轻易卷走,消失于无形。

安黎,《美文》杂志副主编,作家

[责任编辑:徐鹏远 PN071]

责任编辑:徐鹏远 PN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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