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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缘的思与写:超越教科书的神话


来源:凤凰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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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缘的思与写:超越教科书的神话

——赵野组诗《苍山下》(二)的技术性评述

赵野

1.诗是组成形而上的物质。

研究诗歌的风格痕迹,就是发现形式的类型来源。诗人赵野的诗作,撇开了诗歌的常见风格,有相当超脱的自足的地位。因为他诗中处于的超验感觉状态,比他在创作中所得到的词语形式更高,更符合道说的本质。特别是,做到了没有发音的内在话语和有语韵在场的完美结合。我要着重说的是,凡是诗说到了某个普遍事态的场合,就是诗在预含某个思悟出现的场合。我们可以看到,在赵野的诗里,接近语言就是接近梵那样的东西。当语句和心灵相重合,云神打开天空,词神唤出水流,音韵师漫游在帝国的边陲……诗人就为天下写出苍山、河、和汉字。就像在神的第二韵律中,只有诗,是诸无者的有。诗人赵野化身在灵魂空气中的词语,好像是从漫漫黎明的破晓中演进而来,和造物的语者一起存在。词神可以在他身上,取自然之所取,说不言之所说。在静穆的大地,他的写和思,是按照神韵来感觉一种无声的声音,诗中预含的真理,不会为语言的到来而披上帷幔。

 

独自凝视苍山,好多词语

浮现如陌生真理

生命不过一个比喻

我们一代代,徒劳报废自己

天空空无一物,大地上

奔腾着粗鄙的现代性

这些我都毫无关系,我原是

存活在前朝的镜像里

《独自/苍山下》

 

我预言,看不见的语义比听得见的词音,更能找到形上的近路。诗的亲人就是形上的母亲,这是赵野的诗,走向诗艺高峰的一条无人的捷径。他总能从不自然的东西中,找出自然方面的一种天生的和谐。他诗里动词和另一动词最短路径的专用句法,不是在代替宾词的运用,而是在改变一个动词紧挨着另一个动词的、心物同形的句型空间的特性,打乱句子结构树中的图像。这心灵,它卷缩地依据神韵,它被词带向远方,同它所开始的那样。说出的就是没有说出的,没有说出的就是正在说出的。

 

吟风,折柳,踏青草放歌

或者绕着溪水畅饮

……

此刻诗发生,只为知音而作

不染时代的喧嚣和机心

《想象/苍山下》

 

动宾词“吟风,折柳”,和形容词宾语补足语“踏青”的动宾词三者,产生了三角形里的环节点,它们保持着第一动态,和第二接续动态之间的有机性。这相当于,在语义里演绎出:水岸的环形山、影像、无——三者,从一个具象世界变易到一个抽象境界的过程。但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种交叉。这种句法悬浮的诗性气韵,靠近形而上的意涵。

2.诗是第一自然和第二自然的交谈。

 

要创造另一种存在形式

不屑与时代产生瓜葛

《今日/苍山下》

 

我要对诗人说,能够在眼中亲觉在场的自然,是第一自然的东西;一些虽然在眼中缺席,但能亲悟到心里直看的东西,属于第二自然。有时候,第二自然会改变第一自然。汉语的形式性就是语象的视知化,是一个字的视知图式化的感性存在,使我们能更深入地形成新的、对物的经验,然后为心里直观的东西打下基础。例如,我们一经想到自我,就已经有了自我直观自我的另外的直观在场了,这种反思自己意识的意识中的另外领域,就形成了双重直观运动。在这里,直观不可能离开直观者的直观,直观就成了内在性的一种显化,直观者成了一种外在性的显化,同时还是外在性中的内在性的显化。直观者与直观的关系,是显化与显化者的关系。直观者先决于直观,直观反助直观者。所以,直观认识,就是直观内在原启的、并与实在同一的、而又突破自身原始必然性界限的东西。第二自然让卓越诗歌的句子,让很多人一生都写不好。

 

一片苍茫中,我立地成佛

将自身移入他人与万物

《老虎/苍山下》

 

因为卓越诗人的诗作,不只是能把句子,化身为自己身上会吸气、会发热、会动的肉,还能化身为心灵飞来飞去的痕形和影像。就算是用很普通的句法,也能让句段带有神格的磁力。卓越诗人化口水为浮云的本领,不是靠修来的。思辨和语感都是天生的。就像“万物互连/刹那里返回”(《不可/苍山下》),诗中“互连”这个偏正语素和“刹那里”这个梵性口语词,两个空间合在一起,做到了,一个句段在复合语素的时候,总是一面保持家庭性的集合状态,另一面又保持游子性的离散状态的两种状态。我看,句段的本质是智性在循环运动中的不同生成环节的显示。好比,豹步在沙丘边上的突转,语性和意义的铁矛之战。我在赵野又平淡又很深的重叠句段里,可以同时感到,句段那种栖居水中的纯净和漫游天边的静空。一切至简都有灵魂的影像,万物在字里化生,遥远的气场,让思想有了热。像感觉:

 

黄昏苍山让人心醉

我的人生开始做减法

……

我们正在经历的每一天

其实就是最好的日子

我们什么也不能战胜,却总会

在同一条河流淹死两次

《黄昏/苍山下》

 

诗中的第二自然动词“经历”,是抽具象同形的带一点诗性的词素,它和诗中的第一自然动词“死”,之间有不可逾越的距离,但又保持着第一动态和接续动态之间的有机性,这正是第一自然和第二自然之间的相互预含。但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种相互的交叉。

3. 诗和先天世界相通。

我常说,所谓心里面的看——那种本质直观,到底能不能一下就看到本体的东西呢?这真的还是一个问题。我想:对本质的直观,只有很难用语言显化出一个表象的那一种悟想,而不是光靠想象,才可以接近。诗是通向悟想境界的一扇窗。诗和悟性之间流着亲缘的血液。就像绝美以孤独为伴,诗和先天的图景相同。诗,能天然地预设着这种语中传语的悟境,全在于诗这个心说的代言者,可以在语言之上驾驭。诗歌在词语转弯方面的独技,只不过是心灵给人的一种超过自然实体的魔法。语言是造化暂时借给我们用的。

 

雨水让我更能认识自己

看清世界稳定的真相

《雨水/苍山下》

 

诗人只消向人写出很少能遇到的语言,灵魂就不会变成瞎子。但诗人很可能总有一天,会看见什么才是真实而没想透的语言,咋个教自己学会用创造来把思想唤醒,咋个天生就可以在灵气的殿室里,和神一起说出神一样机智的诗句来。那么,是谁给诗人的这个天职呢?要知道,诗歌的语句,就是为了让灵魂躺在前面的思想身上呼气。有些时候,诗也和自然实体一样,会死。而能让诗活着的,只能还是诗。在那里,它向美好的母语致意,看到了,拥抱了,嘴里那魔幻一样的灵魂。

 

我面对的整个历史犹如镜子

照得苍山一片寒冷

落叶纷飞,闪耀末世的光

赋予诗和美新的合法性

《秋风/苍山下》

 

通过感性事物的音节和动词语像复合组成的词句集合体,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出,诗里迂回的那种心流先行的气场。

4. 语言的到场和心灵的到场,两者相像又不相像。

语言中,大地的造物之源,如深谷沉睡,树木无声远去,在说出的东西中,一切仿佛缺席。仿佛:

 

出入山水之间,俯仰成文

生命终要卸下重负

词语破碎处一切皆空

《苍山/苍山下》

 

“词语破碎处一切皆空”诗句让我必须澄清脉络地说,语言总是要面对一些不可用语言显示的地方,它们就是意识对意识自身到场的那种内说。没有语言的天空,照样还有心灵的深渊存在着。我在玄奥的纯思辨中,常常会有这种说不准、说不出,可思维还在原处的隐感。我敢断定:意识对意识自身的意识到场,不是意识到我正在思维那种情景。心灵对心灵的到场,一定有一个中介的东西。我换句话说,语言是心灵进深和心灵潜深两极之间的过渡层。过渡层就是中介。心灵进深和心灵潜深两极之间的内存差异是运动着的,是一种默知显化的旷境。中国古人说的“无常名”、“神会”、“灵犀”、“通灵”、“神思”、“灵感”、“灵气”、“灵显”的意识间语,只是我说的那种默知境地的一个方面。因为自然语言,是对默知境地的暂存的假名的说。语言在诗人的话语中,恰恰见证着不是本真的而是居间的或假象的折射,在诗人的话语表达上,不可能完全对应于本真。“词语破碎处一切皆空”的空是存在的,所以它才是不空。语言只是一个过程的存在。它是中介的一个不断通向存在,却又达不到存在的一个过程介物。这好比,心灵的真相,语言是没法看见的,语言只是用语言自己来象征心灵那一边。只有象征能暂代超验的自身。

 

苍山苍凉如故。零度的

青山对应着一部青史

云烟重重,真相无法看清

《苍山/苍山下》

 

5. 诗是对历史的预造,又不是历史。

 

历史已然中断,怎么能确定

过去和现在的价值

一页页发黄的旧书中

可会找到路径,由我穿行

《历史/苍山下》

 

赵野的思想原野中,一直有镶嵌着历史星辉的影像,他对历史敏先直观的重演和内思的角度,正好延绵了这个演历的本身。我要指出:历史不止是活的,历史也是真理和缪见共有的时间虚像。历史是一种存在吗?存在之所以能够自己非对象化的展显出来,就是以一种有待于展显自己内含于自己当中的非己成分,当作自在的差异,并以自己内含于自己当中的差异,来展开自己对自己显异而又自己对自己演异的差异间距的运行行程。诗人赵野心灵里经历的诗态,历史的还原成心中那些句法痕迹的事态,他的追问之思,顺着时代境态的前往,而向后退。

 

汉语要召回飘远的游子

做个暗夜持灯人

他将见证一次次覆灭

为新的经验正名

《历史/苍山下》

 

当今诗人只有赵野,侧重的显出了他深层心灵的步伐和历史灵魂之间的来回,时间演历中包含的事态大理石,引起他心里雕刻的线条。他敏先地偏向,诗必须是处在时间演历迷宫中预造对发生的发问。就像:“过去和现在的价值”(《历史/苍山下》)“我们就是文明的灰烬”(《我们/苍山下》),这种在生成中才可展显出的变化,就是在世的历史。它可以对显化的存在,进行不限定的显化。可是,人,只有向不是自己的方向变的“热爱意义的人”的本质,不可能是封闭地固定地存在。

 

浮云上漂浮的还是浮云

文脉断裂了,灵魂如何安顿

我们是热爱意义的人

《我以/苍山下》

 

诗让我觉得,哲学对历史提出要求,和诗对历史宣布主权是一样的。诗作为心灵起点的前词语,永远处在起点到终点的回复中,诗看待历史的样子,和历史看待诗的样子,相互之间没法去做出超越。它们总是处在待续和回归的两面。这意味着,赵野的退回式写作,是前进式写作的策略的创造。他回看,可以追到语言和心灵分支的那边,前看,可以回到汉语那空间弯曲性的最远前沿。

 

寺中之言,鸟兽岂可同群

如果诗不能证悟真理

《我以/苍山下》

 

2018年3月21日

以下为《苍山下(二)》全诗:

苍山下(二)

独自

独自凝视苍山,好多词语

浮现如陌生真理

生命不过一个比喻

我们一代代,徒劳报废自己

天空空无一物,大地上

奔腾着粗鄙的现代性

这些我都毫无关系,我原是

存活在前朝的镜像里

黄昏

黄昏苍山让人心醉

我的人生开始做减法

这地老天荒的算术使结局

越来越清晰,年岁浩荡流逝

我们正在经历的每一天

其实就是最好的日子

我们什么也不能战胜,却总会

在同一条河流淹死两次

雨水

雨水让我更能认识自己

看清世界稳定的真相

无为寺阵阵晚钟

多年的低烧渐渐痊愈

远处烟岚像发亮的灵魂

往另一座峰顶飘去

记忆凋零,我心若生铁

誓要与苍山共老

秋风

秋风扑面,带着种族幽怨

所有吟咏者已绝尘而去

那些高蹈姿态,原是

滋生在无边血腥里

我面对的整个历史犹如镜子

照得苍山一片寒冷

落叶纷飞,闪耀末世的光

赋予诗和美新的合法性

今日

今日大雪,苍山没有节气

像一个词根,依于仁

马松在帝都写诗,说爱无畏

北方的悲伤有了温度

要创造另一种存在形式

不屑与时代产生瓜葛

这世界还会好吗,每天那么多

坏消息,羞辱明月清风

不可

——致耀缘师

不可诅咒绽放的花朵

觉受是一个幻象,随生随灭

开阔的智慧生长于山林

石头如修行,欢喜也是正义

我们正渡过血泪的海洋

马匹在手掌上踏破西风

时间沦陷时一念升起

万物互连,刹那里返回

我们

我们就是文明的灰烬

燕子空衔飞扬的六经

十里苍山路,十里亡灵

满脸惊愕,泪眼泯灭古今

一种德性生出一种现实

一个地址必有一次约定

天意幽冥,凄凉之雾升起

紧锁这块被诅咒的土地

想象

想象一种传统,春日

天朗气清,我们几个

吟风,折柳,踏青草放歌

或者绕着溪水畅饮

我们会在冬天夜晚,依偎

红泥小火炉,看雪落下

此刻诗发生,只为知音而作

不染时代的喧嚣和机心

老虎

老虎将死,最后的目光

沉进泥土化作琥珀

我摊开掌心,八方风云际会

人世又到了严重时刻

我们仍在艰难前行

每一座山峦都是火焰

一片苍茫中,我立地成佛

将自身移入他人与万物

历史

历史已然中断,怎么能确定

过去和现在的价值

一页页发黄的旧书中

可会找到路径,由我穿行

汉语要召回飘远的游子

做个暗夜持灯人

他将见证一次次覆灭

为新的经验正名

我以

我以秋天的心,说出

寺中之言,鸟兽岂可同群

如果诗不能证悟真理

六月苍山一片飞雪

又是新的一年,我满怀惊惧

浮云上漂浮的还是浮云

文脉断裂了,灵魂如何安顿

我们是热爱意义的人

苍山

苍山苍凉如故。零度的

青山对应着一部青史

云烟重重,真相无法看清

任渔樵闲话把酒

我与天意订个契约

出入山水之间,俯仰成文

生命终要卸下重负

词语破碎处一切皆空

2018

注:“欢喜也是正义”语出马松;“渡过血泪的海洋”语出佛陀;“将自身移入他人与万物”语出李敬泽;“我们是热爱意义的人”语出曼德尔斯坦姆;“青山对应青史”语出赵汀阳;“词语破碎处”语出格奥尔格。

[责任编辑:杜鑫茂 PN036]

责任编辑:杜鑫茂 PN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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