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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我的敌人十个里有九个是小人


来源:凤凰文化

著名作家李敖今天上午10时59分逝世,享寿83岁。李敖,生于1935年。在北京读小学,1949年随父母去台湾。台湾著名作家,近代史学者。著有《李敖大全集》80册,三千万字。为人特立独行、行文嬉笑怒骂。

著名作家李敖今天上午10时59分逝世,享寿83岁。李敖,生于1935年。在北京读小学,1949年随父母去台湾。台湾著名作家,近代史学者。著有《李敖大全集》80册,三千万字。为人特立独行、行文嬉笑怒骂。

此前,《李敖自传》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在他八十岁写就的这最后一本自传里,李敖用幽默诙谐的笔调,记取了自己一生中的点滴片段,也直白地说明自己一生的佩服与报复。以下文字摘自《李敖自传》,凤凰文化经人民文学出版社授权发布。

李敖

艾德诺

我佩服的人中,有艾德诺。我特别顶礼艾德诺。第二次世界大战尾声的时候,英美联军进入德国,想找一个有知名度的强者而又不与纳粹合作过的,找来找去,只找到一个艾德诺!艾德诺那时已经被极权政府整得灰头土脸(法庭上诬陷他诈欺背信,又以政治原因把他下狱,并要他太太做不利他的证词),但他绝对保持大人格,虽然名誉被破坏、财产被没收、自由无缘、家庭破碎,但他是大丈夫,是男子汉,他九死无悔、孤军奋战,直到国土重光。

所以,一个人,他在军国主义下不阿附军阀、在法西斯主义下不苟同纳粹、在一党独大下不加入这个党,他在先天上,人格就高于阿附的、苟同的、入党的。这种人,即使沦落到去做下里巴人、去做下三滥、去做下水道的党外人士,他们的人格都是高的。因为在大的行为上、大的规迹上,是正确的、伟大的。不得志独行其道,宁肯抱关、击柝、贩牛、屠狗、做隐士、做罪犯、做赌徒、做流氓、做小买卖……就是不同他看不起的政权合作,不同他们看不起的一党独大合作,宁可因此被毁、被骂、被告、被关、被夹击、被围剿、被迫害、被整得家破财光……也不合作、不入党。这种人,人格是多么崇高、多么艰苦卓绝、多么了不起啊!

李立德

我很自豪,我就是这种人。古人“虽千万人,吾往矣!”指的就是这个。但古人很难做到,因为太难了;现代人也难做到,现代的难处比古人更多。可是,我李敖风流一生,我做到了,并且做得“风流天下闻”,虽然我的名誉并不好。我不伪善、不乡愿、不惜得罪人、不八面玲珑、不整天讨人好、不整天做公共关系、不随波逐流、不走官方路线、不加入任何政党……从不投靠在强梁的一方,从不强上添花、也从不向社会降格取媚。虽然我待人客客气气,但我实际一身傲骨。“虽千万人,吾往矣!”有一次在诚品书店电梯前碰到国民党大官僚徐立德,两人相对,还客客气气聊了几句。随后我对小屯说:“这家伙叫什么徐立德!我才该叫李立德呢!”

我愿我是——

我最佩服以色列人。以色列人生于忧患,深信一种强者的哲学,对任何骚扰一律大力报复:你丢他一颗手榴弹,他扔你一百颗炸弹,真是要得。以色列不但有立即的报复手段,还有长程的报复手段。当年在集中营陷害他们的纳粹,在多年以后,一个个都被以色列人抓到——以色列人绝不忘记。因为忘记报复就是亵渎正义!我生平做一件事,每生联想式愿望:一报复,我愿我是以色列人;一上床,我愿我是黑人;一怕冷,我愿我是爱斯基摩人;一上船,我愿我是海盗;一坐飞机,我愿我是十个空中小姐的情人。

报复

我一点都不伪善,我赞成报复。我在《红色11》中用小共产党跟胡牧师的对话,表达了我的报复哲学。胡牧师说:“报复能证明什么?报复太消极了。”小共产党说:“报复能证明最后伸张了正义、制裁了邪恶、清算了为非作歹,它一点也不消极,它的结果是积极的。否则坏人有能力作恶时,就会为所欲为、无所不为;没能力作恶时,就以请你宽恕逍遥法外。既往不咎,这等于是纵容,等于是姑息。”胡牧师说:“很多过去的,其实应该忘掉;学会忘掉,是人生重要的一课。坏人坏事,既属于过去,也可以忘掉。”小共产党说:“你忘掉的不是坏人坏事,你忘掉的是正义。正义在坏人得势时候,它在哪里?它在脚底下、在阴沟里、在监狱内。当最后,最后,多少年以后,多少头发白了、掉了;多少烈士冤魂死了、完了,那时候,偶尔有幸存的一些人劫后余生,主持最后审判,那时候,向坏人报复就是为了那些白了掉了的头发,就是为了那些死了完了的烈士冤魂,给他们追悼,给他们安慰与怀念。那时候,你必须用报复坏人来证明正义已经不在脚底下、阴沟里、监狱内,正义已经重见天日。所以,我说,胡牧师,那时候你忘掉坏人坏事,忘掉的不是坏人坏事,而是多年不见天日的正义。”在《红色11》里,我痛痛快快发挥了我的报复哲学。我常说:“有仇不报的人,就是忘恩负义的人,因为这种人恩怨不分明,所以会这样莫名其妙。至于不但有仇不报,还反过头来歌颂仇人蒋氏父子,如柏杨之流,他们太可耻了。”

不只报复,且是恶作剧

我喜欢对敌人报复,但在报复中充满喜感。从一九八六年九月五日我给王尚勤信中的一段,可以看到我在报复中的恶作剧:王剑芬欠我钱,我追讨,她说给了萧孟能,结果被刘会云代为把他们双双告进法院。王剑芬、萧孟能都被判了刑;萧孟能又欠萧太太钱,又被告进法院。王剑芬家被查封,我代为执行,除依法留下一桌一床外,全部席卷而去。最后搬沙发时,我还说:“孟能、剑芬,现在免费让你们坐五分钟,要坐快坐,再不坐就没机会了。”此事以后,王府重新装修,听说家具都改为嵌入墙里的(all built-ins),下次如再去,除非找爆破大队,恐无他法矣!剑芬前一阵子又考取了台视基本编剧,我情报准确,立刻派人找法院去查扣她薪水,她只好离开台视(留出名额,应由“胡星妈”递补才是)。总之,魏廷朝说得好:“李敖是最可靠的朋友,也是最难缠的敌人。”世之不信斯言者,有如此“萧”!(此“萧”后来把《文星》复刊,我又演出查封戏,结果六十平房子,里面贴了五十九张封条。当然要玉成他把《文星》办下去,所以全部家具都可照用不误,只是件件上有封条耳!)

和这么多人为敌

一九八七年四月一日,邓维桢写信给我说:“和这么多人为敌,我真佩服你的勇气!这不只是敌人多而已,而是许多朋友会因你树敌太多而不敢和你做朋友。”不过,从谑画的角度看,我这种四处树敌的作风,岂不也正是检验“朋友”、验明“朋友”的好法子?如果“朋友”是这样伪善、胆怯、骑墙、闪躲,这种朋友,也真可有可无了。我常笑我自己说,别人整天做公共关系讨好人,我却整天破坏公共关系批评人;我的敌人不是一个个出现,而是一窝窝出现,我几乎每半个月就要多出一窝敌人,我真“阔”得很呢!我为什么这样与人为敌?因为我争是非、不讲俗情、不肯做乡愿。我的敌人十九都是小人,如果我的朋友不勇于做君子(战斗性的君子),不敢和我做朋友,我觉得我该就此人我两弃,也不错啊!王尔德(O.Wilde)说世人都疏远了我,而仍在我身边的人,就是我真正的朋友。我年纪越大,越觉得他这种严格的择友标准其实还不够。我觉得该改为:我疏远了他们、他们仍挺身为真理而公然站在我身边的人,就是我真正的朋友。看来我悬格太高了。

牺牲自己的名誉去奋斗

我托难友刘辰旦代我自西泠印社标到郭嵩焘的一副对联。郭嵩焘被我佩服的一个特点,是他为了爱国,竟被国人诬陷为汉奸,牺牲了自己的名誉。在国民党的长年统治下,花样更多了,斗倒又斗臭的技巧细腻多了、匿坏多了。例如国民党会用法院判决来斗臭你:国民党用法院判决诬陷李敖对萧孟能侵占财产,这种诬陷一直跟着李敖,甚至传到大陆,给大陆一些妄人人云亦云之资。原来台湾这边国民党都不吭声了,大陆那边还有妄人摭舍国民党斗臭故伎呢。我写过《论牺牲自己的名誉去奋斗》,就特别点出这种,这是郭嵩焘时代更遭遇不到的。所谓“牺牲自己的名誉”,情况不止于郭嵩焘式遭遇和李敖式遭遇,还包括别的。几十年来,在国民党堵塞每一条出头管道下,大丈夫没有正常管道的用武之地,要想出头,难免要耍一些世俗眼中的“花招”,制造新闻性引人注意,但一有新闻性,大丈夫就不可能有“正人君子”的清望与形象了。新竹市长施性忠被李登辉等迫害下台,他在印信交接上耍尽花招,使朝中恶人大窘,但他自己也饱受中伤,虽然他一派风流。他坐牢时,太太庄姬美陪我探狱,隔着铁窗,他还对我唱个小调呢。我当时大笑,站在一旁的禁子牢头板着脸看我们,一定奇怪这些名人在牢里还这样满不在乎。

[责任编辑:魏冰心 PN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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