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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 我想逃离家庭那“无比正确的人生”


来源:凤凰文化

新时代赋予生活更多的可能性,人们对新的生活方式不再完全感到难以理解,却也越来越容易麻醉在娱乐和消遣当中。我们习惯一边奔跑一边寻找,但是啊,生活并不在别处,就在此地,就在每一个当下。

编者按:焦虑和狂欢,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重要关键词。互联时代的不断发展,每个人都怕知道的太少,跑得太慢,有典型的知识焦虑、时间焦虑、年龄焦虑等。新时代赋予生活更多的可能性,人们对新的生活方式不再完全感到难以理解,却也越来越容易麻醉在娱乐和消遣当中。我们习惯一边奔跑一边寻找,但是啊,生活并不在别处,就在此地,就在每一个当下。

以下内容来自《生活不在别处:中国年轻人的焦虑与狂欢》,战地记者周轶君、《智族GQ》总主笔何瑫、民谣歌手安来宁、青年作家傅踢踢力荐,让我们一起看看当代年轻人鲜活的文字肖像记录,以及他们如何努力描绘这个时代的精神地图。

《生活不在别处:中国年轻人的焦虑与狂欢》,李梓新 主编,中信出版集团

1

我以前看《老友记》的时候,最喜欢莫妮卡,她的性格特别好强,跟我妈妈很像。我妈年轻的时候就在单位做到了很好的位置,她不仅是自己事业上的强权者,也是我童年里的强权者。小时候她为了让我同别的小孩比较,逼迫我学琴,我很不情愿。

有一次,我看到叔叔家上小学的女儿因为文化课不好被要求去学琴,那时候突然意识到,我跟这个孩子之间隔了这么大的年龄差,却不可避免地有着相似的命运。

我读大学其实就是家里人的安排。我叔叔在某国企是个领导,觉得女孩子学个会计以后进国企就很好。我高考成绩不理想,选专业的时候自己也没拿主意。真正读了会计以后,我就知道自己不喜欢,等到大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想做与文字相关的事情,想考厦大比较文学的研究生,于是我就一鼓作气去了厦门,寄住在朋友家里。当时为这事和家里闹得不太愉快。幸好我在大学参加过国际象棋的社团,就去找了个兼职,在少年宫社区兴趣班教小孩子下象棋,收入还不错,足够我生活。

研究生没考上,我就投简历进了一家外企,大学毕业以后就来厦门上班了。教国际象棋毕竟只是个兼职,不能做职业发展,做会计还蛮好找工作。外企有很多国际贸易报关流程,我在公司里还学到挺多专业实践上的东西,就这样过了大半年,然后就被家里人来厦门把我给拎回去了。

的确是拎回去的。

被拎回家之后,我顺从家里人的安排,进了某国企的财务系统,在里面待了三年。其实在我去之前,他们就已经给我铺好路了,有什么问题就去找哪个叔叔,跟谁要打招呼,跟谁不用打招呼,都是有派系的,我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被提前安排好了。

以前我觉得,那些特别狗血的事儿跟我真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但那段时间从公司的老会计那里能听到很多八卦,正发生在身边的事,跟生活隔了薄薄的一层。当时我就觉得,这里好乱啊,真的好乱,那些领导活得太累心了。

刚开始我在家乡的分公司工作,按照套路来说,新人都是先在基层做一两年,然后进总部。工作当然谈不上喜欢,但还能糊弄过去。但等进了总公司,那些领导气场都很强,让人好害怕。同事大都是系统子弟,他们从上学到工作的轨迹全都是一模一样的道路。平台的优越自然也有,即使是小喽啰,去银行办业务也会给你开金卡。我在那里扮演的角色就是“螺丝钉”,当时我去找HR 谈自己的职业发展,被告知说,留在总部机会不多,大多数人培养几年都会被派去偏远的分公司做财务总监,我越发觉得,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离开。

辞职的时候是“裸辞”,没有想好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当时我对上司说的理由是:我想尝试去做生意,上司有些嗤之以鼻,尽管她没有表现出来,我还是感受到了那种轻蔑。她似乎觉得我应该去做一个高级金领,那才是体面的,做生意那么低贱。

我辞职那天就觉得,哇,我做得真对。再不走的话,我以后也只会用那种方式想问题。

我爷爷退休前也是干部,我家里人对国企这类的工作和体系都是认可的。但那一年因为政策原因,公司人员变动特别大,我家里那位叔叔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可以说受到职业上的重创,所以我和家里人后来慢慢地在“我从国企辞职”

这件事上和解了。他们也感受到了,时代在变化。

2

在那之后,我就去了杭州做淘宝。

我姐姐和姐夫在2009 年就开了一家淘宝店,做女装,现在生意做得挺大的,正好那时她那里缺财务算账,我就去帮忙了,相当于去救火。我一开始去做了一个报销系统,后来预算和库存那里又缺人,我就被填到那里去。经历了2014 年的“双11”,那晚我很激动,一晚上走那么多货,要靠自己来做数据分析,看400 多个SKU(最小存货单位),挨个算下来。第一次面对真实的市场,有种创业的感觉。

那时候我刚从按部就班的正统上班生活中走出来,对做网店之类的门道一窍不通。我当时还跟姐夫抱怨过:“你们连个例会都没有,怎么能行呢?我以前在国企恨不得天天开会的。”

之后的大半年时间,我都在适应新的环境,有焦虑,也有压力。创业的环境里不会有老师来带领你,督促你,就是直接扔给你一件事,然后问你,怎么还没有做完?节奏非常快。除此以外我仍旧觉得很兴奋,总是在想,哇,这些人怎么这么有活力,都这么有钱了还这么拼。

我姐姐对我来说是一个榜样。她起初一个人来杭州打拼,遇到我姐夫后,就一起做了淘宝的生意,三年就做到了金冠,赚了不少钱,买豪车别墅奢侈品,也时常出国旅行。我对金钱的启蒙认识就来源于她,网店看似迅速的盈利模式,让我对钱的欲望开始膨胀。淘宝里展示的卖家秀,模特穿的衣服可能就一两百元,但为了让衣服显得贵,配衣服的包啊车啊,都一定是真的奢侈品。有段时间我有些沉溺在“金钱的诱惑”中无法自拔,对这些奢侈品有着强烈的渴望,我姐有时也会给我买个包,但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的,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拥有的,我开始焦虑,想着自己要不要去创业。

在每天和钱打交道的焦虑中,我渐渐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上班的日子,做淘宝店就是“网红经济”,店里有了新需求,要人顶上去,我就顶上去,很多新项目启动,做微博微

信App,每周工作六天,每周都在上新,生活还是一串无限循环小数,没有变化,看不到尽头,人就在这个循环里麻木。

这份工作做了两年,最后还是决定辞职了。

3

在杭州工作生活期间,我加入了本地的一个民间剧团,负责举办关于戏剧美学的讲座。辞职之后我做的第一件正事儿就是去考了演出经纪人的资格证。刚辞职那半个月属于有事可做,目标非常明确,每天在家看书考证。考完试之后,我却突然有些懵了。

我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工作,从没有过空窗期,现在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好了。我是处女座,习惯规划生活,列清单,细化到每一个时间段应该做什么。但那段时间我连清单都列不出来,无法再享受那种写一份清单,完成后再划去的快感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变得有些自闭,不想见人了,就一个人待在家里,自己有地方住,自己能做饭,一切都很OK,感觉自己过得特清净。上班的时候渴望的“自由”大概就是那个样子,自己想干什么都可以,谁都不能来烦我。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偶尔在网上听课,偶尔跟着话剧老师去喝茶,听他和朋友聊佛法。

幸好有在网店打工的这段经历。工作这些年,我的经济情况还不错,维持现在的生活没有问题。那一个月我基本跟家庭切断了交流的渠道,有点像是一个“迟来的叛逆期”。哪吒割肉还母,我那时真切地感受到,生平第一次开始过我自己的生活。

这个家庭不单指家里人,父母、叔叔还有姐姐,还有一套以家庭为单位联结的权利体系。这个体系里,有人有权,有人有钱,有人有人生的经验,他们都有着无比正确的人生,所以对我的人生,他们也似乎就有了更多的话语权。我说自己“不

想上班”,其实真正渴望的是能从这套权利体系中逃出来。

我想要的不是夏天宅在家无所事事的那种“自由”,比起自由,我更想要的是控制,不是父母和家庭对我的控制,是自己对自己的掌控。其实没有什么失控的,而是要把自己交出去。我需要的是这种“可以上车”的感觉。

在俄罗斯旅行的时候,火车只有一个目的地,你知道自己会到哪里,火车会带你去,上了车你就可以把包卸下来。窗外是西伯利亚一望无际的大森林,看不到边,颜色也好看,早上的雾气啊,阳光啊,有水潭的时候树木和阳光都映在水潭里。

哇,是你根本都形容不出来的那种美。

至于找工作这事儿,我觉得一直以来都有误解。以前都是先分析自己有什么经历,准备简历,去找前辈或者猎头参谋一下,然后找几个好公司的职位。以前就是这么想的。

但人都是会变化的。我现在觉得要先去试验,了解自己,感兴趣就去试一下,先做再想。

和有趣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能产生收益当然好,但我目前还是会找一份有资助性收入的活儿,其他再去发展,先不能让自己饿着。你要讲生活,那第一件事就是活下来啊。

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我觉得生活是水,工作是蜂蜜。以前的我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喝一口水太淡了,吃一口蜂蜜又太甜。

现在我的理想状态是把蜂蜜倒在水里,做一杯蜂蜜水。不要因为逃避而不上班,而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责任编辑:史宛艳 PN160]

责任编辑:史宛艳 PN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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