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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手终结了生命,在刚完成一部电影和两本新书后


来源:凤凰文化

10月12日凌晨,青年作家胡迁自缢身亡。我们失去了一位才华横溢的青年作家。外界都不敢相信胡迁会突然就这样走了。今年他刚拍了一部电影,出了两本书,还在准备新的创作,胡迁的前程明明才正要开始。

梁漱溟先生认为,人类面临有三大问题,顺序错不得。先要解决人和物之间的问题,接下来要解决人和人之间的问题,最后一定要解决人和自己内心之间的问题。

令人遗憾的是,当有人抵抗不过无力的自己,就会选择极端的方式。10月12日凌晨,青年作家胡迁自缢身亡。我们失去了一位才华横溢的青年作家。外界都不敢相信胡迁会突然就这样走了。今年他刚拍了一部电影,出了两本书,还在准备新的创作,胡迁的前程明明才正要开始。

他的长篇小说《牛蛙》的末尾写道,“世界怎么了?我不知道。”这个结尾一度让他的创作陷入了困境并停滞了一个月。甚至在他的后记中,都弥漫着一股悲伤。

“痛苦无法解决。我一直期望捕获的裂隙之光,没有出现过。”

“真正的现实比我叙述的要残忍得多,这是真实生活的一只柴犬,人的状况充满着不可解读的黑暗和复杂。”

他在小说里写到了一只真的柴犬,对它说,“再见,马修。”像是完成了一场告别,对这只柴犬,对他自己。

以下文字来自《牛蛙》,以读者的身份,我们再看看他。

胡迁

我在一个混乱不堪的大排档里看到了张翰,他站在街的另一头,扶着根电线杆,看起来喝醉了。认出他是通过那身休闲西装,只有他会穿着休闲西装一本正经地喝酒。在此之前我只见过他一次。他是我表姐的未婚夫。

刚开始我并不打算走过去,离着很远就能看到那张因为喝了点酒就红得像烂西红柿的脸。只需要一丁点酒,一两或二两,这种小胖子就会涨红脸。他几乎是用肩膀挎着那根贴满残缺广告的电线杆,傍晚雨后的街道还没干透,路面冒着光,他站在一片反光中,跟站在镜子上似的,地面映照着另外一个挎着电线杆的他,同样歪着腰,扭曲得可笑。

他体形略肥胖,低着头,可能在看眼前的垃圾堆,上面是包装过食品的塑料袋和烂报纸,没多会儿他就吐了。这时从旁边小馆子里出来两个真正的酒鬼,走起路来摇晃着身体。路过张翰时,个子较高的那个抬起腿踹了张翰一脚,张翰栽向那堆废纸,上面是他刚吐过的东西。

个子高的醉汉没有看到张翰已经吐过了,说了句“真他妈恶心”,然后就走了。如果他知道张翰会倒在呕吐物里,说不定就不踹他了,因为真的很恶心。

路上没有车,我朝张翰走过去,垃圾堆救了他,不然他可能会磕断门牙,最好的结果也是下巴青肿。烂报纸盖着他半张脸,他睁开眼睛,看到站在两米开外的我,抬起手把报纸从自己的脸上拨开,露出已经一周没有刮过的胡子,他以为我要打他。其实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感觉到有人要打他了。

他西装裤的裤脚下露出花纹袜子,一只鞋子已经脱落。我之前见到他的那次,他站在表姐的身后,浑身上下一丝不苟,那时我刚回到老家,表姐提起我必定是说她有个表弟,去外面待了几年混不下去,现在回来了,很有可能需要接济一下。

张翰的父亲在本地很有权势,所有的公交车公司都是他们家的,也许所有的井盖也都是他们家的,谁知道呢,资源向上总是夸张地集中起来。那天张翰头发锃亮,容光焕发,下巴微抬,那个样子看起来不可一世,我在心里纳闷他就非要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吗?现在他躺在地上,我发现,其实我跟他算不上认识,也不打算接近他。我想打电话给表姐让她来料理下,这时张翰坐了起来,指着我说:“你打我了。”语气像是默认的,其实他根本对我毫无印象。

“没有人打你,你自己摔倒的。”我说。我没有掏电话,也没有打算上前扶他。他从旁边捡起一张还算干净的破报纸,擦了脸,无论怎样我也不会从垃圾堆里捡出那张皱巴巴的报纸擦脸。我决定还是不要给表姐打电话,感觉会惹上很多麻烦。

“没事。”他说。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是打算继续坐在这里,还是回家?”我不知道他能否听得懂别人的话。

张翰低着头,好像思索了一会儿。他说:“去宾馆。”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里面有一叠名片,他递给我一张汽车维修店的名片,说:“这个宾馆。”

我把其他的名片拿过来,翻着看,里面有两张是跟宾馆有关的名片。我把两张名片举到他面前,我说:“哪个?”他想聚焦看清楚,看样子不太可能,但他还是指了一个。

我需要先把他扶起来,让他重新挎着电线杆,因为躺在地上的人是没有出租车会拉的,就算他能挎着电线杆也不能保证司机不会拒载,如果最终没有车要载他的话,我就打算回家。宿醉街头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一定从未宿醉过街头。第二天醒来,不论是在水坑里睡了一宿,还是被人扒光扔在胡同里,都是个惊喜。

第三辆车停下了,司机隔着玻璃观察着我,确认我没有问题,用下巴指着张翰,说:“那个人喝醉了。”

我从张翰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张一百元,顺便把所有的名片都重新放回到他的钱包里。我把钞票贴在车玻璃上。司机又说:“你能保证他不吐吗?”

“他吐过一百次了。”我说。

上车之后,司机说:“要吐的时候告诉我,开车门把他推下去。”

出租车行驶了五百米,路上已经有三个下水道口的井盖碎裂,这城市到处都是下水道口,甚至每张桌子底下都有一个,很多井口都没了井盖,要么就只剩下半块,每天会有骑自行车的人,小孩,或者野狗栽进去,没有人管,如果有好心人路过,会在旁边放根树枝。

我就是这种好心人,我还会在树枝上挂些红色的东西,像是塑料袋什么的,也会有不安好心的人把这点提示踹到远处。但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看到街口两个旋转着走路的醉汉。我摇下窗户,看向他们。我说:“哎!”

他们抬起头看着我。

我说:“狗逼。”

醉汉反应了几秒钟,晃晃悠悠朝着车跑过来。

司机猛踩油门,张翰脑袋撞到前座上,我听到咔嚓一声。说实话我真希望他脖子被撞断,可他只是摸了摸额头。远处的两个醉汉跑了没几步就摔倒了,说实话我也希望他们能把门牙磕掉,可他们揉了揉头爬起来了。

司机说:“再这样就滚。”

“他们刚才踹了他一脚。”

“看到这个样子的人,谁都想踹一脚。”司机说。

下了车,司机把那张意外之财举起来看,揉搓,检查是否是假币,一副好像他很懂的样子。我打开车门,对张翰说:“能自己走?”

张翰用肥胖的手指刮了下眉毛,他手上还沾着一小块碎报纸。他点点头。

这是家非连锁的宾馆,装潢上带点旅游景点的特色,大厅很小,有张纯木的桌子,其实根本算不上标准的宾馆,就是个烂旅馆,那种被子带着脚臭、床单上永远染着某种颜色的地方。我跟在张翰的后面,不远也不近,假如他要跌倒,我可以后退一小步不让他砸到我,当然也可以扶住他。

前台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梳着马尾,样子很白净,她看到张翰那个鬼样子,急忙跑过来扶着他的胳膊。张翰一副想推开又不想的样子,这种黏黏糊糊大豆虫般的动作跟这个胖子非常贴切。

“他自己能走。”我说。

“你是他朋友吗?”

“不是。”

“谢谢你把他送过来。”女孩搀扶起张翰,显得更加瘦弱。他们走向楼梯口,我转身要出旅馆,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算太远,走路的话半小时就到了,现在外面如此清凉宜人的天气,不走路实在太浪费了。

这里大部分时间都充斥着灰蒙蒙的空气,谁也不知道这雾气是从哪儿来的,也许是从公园里来的。虽然雨水也不太干净,但也算洗过一番,我闻着潮湿的气味就会心平气和,像很多人一样,他们闻到喜欢的味道就不会发火,不再对着小孩或女人咆哮,有的人喜欢汽油味,有的人喜欢蒸米饭的气味,也许有人喜欢屎味,谁知道呢,总之能让自己心平气和。

他们走到了楼梯口,张翰突然叫住了我,说:“帮我带啤酒,还有冰水。”他捂着自己的额头,酒色应该是把那块青肿覆盖住了。

“滚蛋吧你。”我说。

张翰皱着眉毛,说:“帮我带啤酒。”他看我的时候好像想起了我是谁,他一根胳膊垂在那儿像个可怜的猴子,作为猴子时可能想不起我是谁,但也不重要。

[责任编辑:徐鹏远 PN071]

责任编辑:徐鹏远 PN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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