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不成张震的脸，但可以学他打架：《绣春刀》动作设计

近年来，电影《绣春刀》系列掀起了一场革新华语武侠动作片类型的大讨论，其主创团队的精耕细作、锐意创新广获业内同行与观众肯定。特别是其独具风格的动作设计，反套路、重写实、强调实战性和凌厉感，令人耳目一新，观众反响极为强烈，因此提名了第51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动作设计奖。

《绣春刀》系列的动作导演桑林在此领域耕耘二十余年，对其动作设计理念、方法进行了全面的经验总结。

以下内容节选自《电影动作设计》一书，桑林著。 

从人物心理活动设计动作

“过三招”是《绣春刀》的开场动作戏。沈炼抓许显纯的动作戏，先是和负隅顽抗的小厮过招，沈炼在被动的局面下控制对方，对方欲拔剑攻击，两次未果，第三次时被沈炼制住无法反抗。当沈炼看到对方眼中仍充满杀气，丝毫没有束手就擒之意，便一连串地出手反击，终于把对方置于无法起身的局面。

这一段落的动作体现了沈炼的内心活动—让你拔剑出招，给你三次机会，但你若没这个本事，下面我就不客气了！这个动作段落实际上是在刻画沈炼的人物内心，推动情节的发展。但是落实到具体动作上该怎样打，打什么？

按照动作核心设计编排，接下来的动作就有了依据方向—在进攻与防御中形成短促快速的攻防战。具体的动作不宜飘逸或大开大合，会削弱凌厉感和节奏感，应该在你来我往的快速发招卸招中完成，运用一些实战性的手技——“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要论虚实间，起落手赢人。”在这里，武林界的拳论非常实用。

我们仔细分析一下这个段落的设计方法。小厮的人物设定其实是有功能性的，这场戏中，小厮就是一个牺牲品，他的作用就是成为被挟持的人质。沈炼挟持小厮来威慑陈大人快点交出许显纯，让情节更加曲折有力量。小厮的作用还包括开展一场动作戏，用以展示沈炼这名锦衣卫的残忍手段，有效地通过动作展示锦衣卫行事办案的“风格”。

沈炼亮出腰牌说“在下北镇抚司沈炼”后，把冷峻的目光凝聚在陈大人身上。小厮先是与陈大人有一个细微的眼神交流，而后突然发招。他先用手扫过笔架，这个动作是障眼法，接着举起瓷缸砸向沈炼，沈炼迅速躲过笔架，一回身瓷缸已到面前，便一记冲拳击碎瓷缸。击碎瓷缸后镜头给沈炼一个面部特写，此时他面容平淡，似乎对砸来的瓷缸不以为然，透露出久经沙场的老到。此镜头是用GoPro拍摄的，特写使观众贴近甚至有些变形的画面，更具冲击力。

说到这里，稍微插上两句题外话。在前期筹备中，我和张震探讨过力量的不同表现方式。在和高手交手时，以面带微笑的轻盈姿态战胜对手似乎比满脸青筋般暴烈会更加有力量，张震赞同我的观点，并将之带入沈炼这个角色的塑造中。

尔后小厮回身抓剑搏斗。沈炼到底是经验老到，见机迅速贴近小厮身后，这个小动作犹如拳击比赛中把对手逼近护栏后继续跟进的战术效果，可以有效地控制搏击距离和局面。沈炼的贴近是为后面掌控对手制造先机。

小厮转过身拔剑，沈炼迅速贴近他，一抬腿便把小厮拔出一半的剑又踹回鞘中；小厮随即将剑横于面前，欲拔剑，结果沈炼手脚并用（张震这个动作完成得很漂亮，近似少林七星拳里的招式），把小厮拔出的剑又卡回剑鞘中；小厮后撤步抽剑，沈炼快速近身，用手控制住小厮；小厮以云剑化开沈炼的手，随即再次拔剑，沈炼一腿把小厮踹得撞在桌子上。

紧接着沈炼一个虎扑，用膝盖顶住小厮抓剑的手臂，小厮当即无法动弹。沈炼这个虎扑为何要设计用膝盖顶住，而不是用手呢？因为用膝盖顶住小厮使用的是身体的重量，并且沈炼的膝盖撞击就已经给小厮带来了重创，还可以在控制住小厮后腾出两只手防卫。

这些细小的动作设计都是有实战依据的，不是随随便便做的无效动作，这也是《绣春刀》动作设计的标准。有时，细微的动作设计也会影响整体的风格，更具生命力的电影动作是可以经得住来回推敲的，因此要将动作合理化，并且动作的逻辑应当严密、无懈可击。当然，要达到这步很是不易。

回到片中，小厮被沈炼控制着，仍然玩命反抗，在数回拔剑未遂的情况下抡拳就打。沈炼早有防备，一个架挡后，使用擒拿术将小厮右臂别住，并把脸贴近，以至于让小厮窒息。沈炼杀气腾腾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小厮，对他进行心理攻击。

不同视角拍摄的多样性

上文的这一小段动作是围绕沈炼的心理而设计的。为什么这么说呢？打斗的设计形式有很多种，但我将它们分成了两类：一种是主观方式，另一种是客观方式。客观方式观看打斗现场时有三个视点，两位打斗的角色是两个视点，第三个视点是观众。观众以局外人的视点看两人打斗，处于冷静的裁判角色中，拥有客观的视角。

主观视角是将视点放在两位角色上，根据某一角色的行动来展示两人的打斗场面。这种形式能刻画角色心理对行动的影响，能够很好地带动观众融入到氛围中，更具有代入感。沈炼和小厮的过招就是采用了主观的视角，是沈炼的视点，很有效地展示了沈炼的内心活动及策略。沈炼的策略是让对方拔剑攻击自己，并给了对手三次机会，可是对手连剑都拔不出来，可见小厮根本就不是跟他一个等级的对手。三次机会之后，就轮到沈炼修理小厮了。

前面所展示的是交手的第一回合，沈炼游刃有余地控制局面。下面的第二回合，沈炼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面带微笑地迅速后撤，脱离控制的距离，同时竟然故意把小厮的剑鞘抽开夺去，把自己置身在小厮的锋芒前。小厮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晕，瞬间回过神，持剑欲劈砍沈炼，一心要将沈炼捅个血窟窿。

沈炼镇定地躲闪，突然扣住小厮持剑的手腕，一个里合腿，朝小厮面门踢来。小厮也不含糊，头颅后倾，躲过飞腿，沈炼踢空后顺势将腿下压在小厮臂膀上，小厮随着沈炼身体的重力往下，以一个标准的四点着地（“一本摔”，柔道完胜动作）应势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