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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静之谈《断金》:小溪慢流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来源:凤凰文化

邹静之说,自己和三位主演都已经六十多岁了,也明白了“人生当如小溪慢流,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一个人不到一定的年龄,他的幸数和不幸数是比不出来的。都是些够不着的欲望催的,“四万万同胞都拔尖,出门不得扎得慌吗”?

凤凰文化讯(冯婧报道)“人生在世,犹如进场看戏,早到的有座,晚到的站着。站着也好坐着也好,都能把戏看完了。就有那样的人,进了园子不看戏,争好座儿,台上演的青山绿水,花前月下不知道。等好座儿争下来,戏散了,幕落了,灯黑了,想看,没了......”

话剧《断金》

8月3日晚,话剧《断金》于北京保利剧院首演,由邹静之编剧,黄盈导演,著名演员张国立、王刚、张铁林,以及张博、杨紫嫣等众青年演员联袂献演,龙马社、保利演出有限公司联合出品。8月3日-6日,北京保利剧院连演四天,随后将陆续前往青岛、南京、武汉、深圳四座城市进行巡演。

《断金》以王府井东安市场为舞台背景,浓缩了从清末、民国到解放后50年代初之间的老北京风貌。安贫乐道的没落世家子弟富小莲(张国立饰)、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异乡人魏青山(王刚饰)、只想吃开口饭的旗人贵宝(张铁林)饰,素昧平生的三人因同样的落魄境遇结为拜把子兄弟,合伙在新开市的东安市场共谋生计。从二十岁出头到而立之年,再到人生的暮年,面对动荡不安的时代,起起落落的买卖,阴差阳错的女人情缘,性格迥异的三兄弟,有着不同的选择和坚持。话剧《断金》由龙马社、保利演出有限公司联合出品。

这也是编剧邹静之在《铁齿铜牙纪晓岚》、《五月槐花香》等影视作品之后,首次与老搭档王刚、张国立、张铁林三位老戏骨在戏剧舞台上合作。王刚在谢幕时说,在排练时几次想把富小莲的名字叫成纪晓岚,情谊和羁绊可见一斑。

凤凰文化专访邹静之

在演出结束后,凤凰文化采访了邹静之老师。他告诉记者,《断金》的剧本写于七年前,三位主演也在十多年前就有意演话剧,到今年才上演有很多机缘巧合的成分,其间剧本的改动很大,几乎相当于重写一遍。 他形容,铁三角来演话剧是“不冤不乐”,“从没见过他们像在排练后台这么快活过,片场也没有”。看到演出后更是连连感慨,“好像这戏不是我自己写的,是他们演出来的”。

邹静之说,自己和三位主演都已经六十多岁了,也明白了“人生当如小溪慢流,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一个人不到一定的年龄,他的幸数和不幸数是比不出来的。

在他看来,今天的种种乱象,都是些够不着的欲望催的,“四万万同胞都拔尖,出门不得扎得慌吗”?他也想告诉现在的年轻人,只有干小时隐大志,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以下为采访实录:

晚年的魏青山、富小莲

人生当如小溪慢流,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凤凰文化:咱们先聊一下这个戏的缘起,怎么想到跟三位老师咱们做这样一台戏?

邹静之:最早写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其实这是一个违约作品,后来阴差阳错地成了今天这样。我当时写的时候,看完资料,大概的时间跨度是从清朝末年到建国初期。

我一直就想一个问题,就是你都没想过拔尖,“四万万同胞都拔尖,出门不得扎得慌吗?”(《断金》台词)我们从小学的都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是到了所有人都想当将军的时候,发现这句话也有问题,都想当将军,那这部队怎么带,兵谁来当。民工进城都想当老板,当不了,就杀人犯罪,大学毕业也想当老板,不断地跳槽,不安定,都是够不着的欲望催的。鼓励进取在改革开放初期不错,鼓励一种安于职守,忠于职守,是当下最应提倡的。 

我活到65岁以后突然就感觉到,一个人不到一定的年龄,他的幸数和不幸数是比不出来的。包括我有时候想到李斯,他在临死的时候跟儿子说,就是我们两个人此时就是像寻常百姓一样,在什么地方围猎,已经不可能了。(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史记·李斯列传》 )。这个后来被汤显祖用在《邯郸记》里,黄粱一梦。我个人其实有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比,如我们同学发小,他们好像没有我那么风光,但他们有他们的风光,当看到他们的风光的时候,我觉得我的风光真就不是什么,这是最初想写的感觉。

《断金》背后的十年之约,改剧本相当于重写一遍

凤凰文化:听您意思这个本子写出来以后放了挺久,是什么契机又开始排它?

邹静之:这个戏是在七、八年前写的。原来我是在2003年的时候,其实我跟张国立、铁林还有王刚,那个时候正好纪晓岚也特别火,我的《我爱桃花》出来以后也很吸引人。他们就想拍一个话剧,结果我就写了一个特超现实主义的纪晓岚话剧的大纲,有幻觉、有梦,非常喜剧,但就在我们要建组的时候,导演都找好了,一下大非典,那个戏就结束了。事情就是这样,你没在那个点儿上干成的事,以后可能就没有那个点儿再出现了。

结果前年底,国立请我们三个人吃饭,聊起来还是想演舞台剧,因为国立得过梅花奖,王刚演过音乐剧,张铁林这几年也是演了不少舞台剧,可能突然就觉得舞台剧那种魅力一直在呼唤着。

正好他们一说这个,我想起来《断金》这个戏,因为这七年间有特别大的剧院想要我都没给,我知道这三个人太难演了,我其实最担心的就是这三个角色,如果没有人生阅历的话,他很难表达那么充沛一个戏里三个人都有大段的独白,有很强烈的情节点,其实对一个编剧来说非常非常之难,这三个人都要塑造。所以我当时对他们说,别提纪晓岚了,时过境迁了,我有一个《断金》你们看看。结果看完以后都喜欢,但是这部戏我还是进行了大量的修改,我自己后来回想,修改的时间和精力不亚于重写一部话剧,我尽量地把这戏写得更充沛,不那么像原来的写实主义的戏那么弥漫快捷,它有跳跃,有冲击,最后有收束。

《断金》剧照

他们仨演话剧是不冤不乐,从没见过他们这么快活过

凤凰文化:邹老师给我们讲讲排练的时候吧?

邹静之:他们三个人都忙得不得了,整天是做节目、拍戏,终于有一天我说我要读剧本了,后来去了一个地方,才知道那天正好是张国立的生日,好多朋友都在。我又发着高烧,拉着张博(佟四的演员)去结果他又忙,我只能自己发着烧读,我还没读几页纸,这三个人就自动进入了自己那个角色,就特别顺理成章的,我搭架子,他们各自读各自的词。

谁也没想到读完的时候,那天去了好多朋友,加上服务员,全鼓掌,真奇怪,我说怎么一个读剧本的时候就鼓掌了,就读到最后大雪的那种伤感,我当时烧虽然没退,但是内心按佛教的话说“法喜充满”,快活。

他们仨这一段排练,其实时间并不长。原来的话剧排练我从来不去,管都不管,但是这个我去了好几次,你就眼看着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越来越好。这三个人回家肯定都会下私功,因为他第二天来了跟前一天完全不一样,而且他们还会在台上不断实验怎么好。这是我觉得就是艺术家,所以表演这个东西,我坚信是有天分的,有的人想跑怎么都跑不起来,祖师爷不赏饭吃。很多人说这三个人不常演舞台剧,会不会有压力,他们是老戏骨,不会自己给自己找别扭,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病,他会找最有效的方式来提升自己,天天琢磨这个。在片场也是互相斗机锋,从来没看他们仨这么快活,在片场也没看到。

其实王刚先生已经马上70了,我65,国立比我小两岁,铁林也是六十的人了,铁林也应该差不多60,这些一帮花甲之年的人,能把一部戏演的这么棒,这么有层次,而且是裂帛之声。做话剧真是太不容易了,他们演影视的收入和排练演话剧的收入怎么能成正比,这就应了一句话,用老北京的话说叫“不冤不乐”,就是我不冤大头,不吃亏,就没有乐趣就是不冤不乐是王世襄写的一个人物,是经典。

“这戏好像不是我写的”,评价一部戏要看它能否穿越时间流传下去

凤凰文化:您今天看了这最后一场彩排,在台下看有什么感受?

邹静之:我的感触就像今天说的一样,我经常会进入戏里,其实什么剧情我都知道。但我个人会进去,会乐,会流眼泪,就像这戏不是我写的,就是他们演出来的。而且观众的反应也让我觉得,我这个戏能演下去。我形容看戏最好的状态是全场忘记呼吸,他开始被你牵着走了,心忽然动了,这个就只发喜,就是欣赏的喜悦。其实评价一部作品不是说一时,而是要穿透时间流传下去,莎士比亚、汤显祖都是四百年的人了,现在全世界总有一个角落在演他们的戏,这就是穿透时间的。或者你希望能走出本土的文化,那不就是一个特别好的结果嘛。

凤凰文化:排这个戏的过程中,导演黄盈有没有做一些改动和再创造?

邹静之:有,有删减,但是基本架构没动,黄盈是跟我合作第二次了。

凤凰文化:《花事如期》。

邹静之:对,《花事如期》,那个戏是两个人三音律,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一个事件,最难演的戏,导的非常好。而且我看过他的《枣树》和《黄粱一梦》,所以我极力向投资方推荐,他和三位艺术家也很快就融洽起来,他是特别有大局观的,在为人处事上,在整个戏的处理上,都见大不见小,就是他浑然,这是我特别欣赏的。

井台结义

40年前在井台上哭,跟现在蹲在这哭,没什么分别

凤凰文化:像您刚才也说了,您跟几位主演老师都是到了耳顺之年,您会有这样的“人生如河流,争的是滔滔不绝”这样的这种感触。但是咱们很多戏剧观众都是年轻人,他可能还在争先的阶段上,您觉得这个怎么传递,我们怎么去面对自己欲望?

邹静之:这事我也想过,但是我身边的年轻人,80%都不这么想。我碰见过很多特别有意思的年轻人,不把世俗那些当回事,他就是认为说不管成不成才,我不会成为世俗认为的那些人。特别奇怪,包括我女儿,我跟她说这些话,她说那是你的想法,我们就愿意争取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我们愿意出去远游,我们愿意今天什么也不干,愿意就画一张画没有利益,所以我觉得倒比我那个时代的人更有平和的感觉。我身边有很多年轻的朋友,自己做古琴,自己做盆景,自己研究茶,我发现他们很幸福,为什么?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过自己,如果他们占了社会公众的大多数,这个社会不就安定和谐了吗?

今天我看黄宾虹的夫人写他的回忆录,他和张大千住对门,人们川流不息地去张大千的家里买画,他们家没有。他跟他老婆说,你放心,我的画总有一天会有人认识,如果他也想所谓争世俗的东西,就画不出这么好的画了。我这戏里也说,你40年前在井台上哭,跟现在蹲在这哭,没什么分别。这个东西你想通了以后,一下子就释然了。

北京是个长见识的地方,北京话的话剧经典最多

凤凰文化:从《五月槐花香》里的琉璃厂到《断金》的王府井,也想请您聊聊这个老北京情结。

邹静之:严格说我不是北京人。

凤凰文化:您是江西人,南昌。

邹静之:对,我是江西人。

凤凰文化:但是您从北大荒回来就一直在北京了。

邹静之:后来我待久了,发现北京这个地方,它很多时候都是都城,元明清是连着的,上千年的都城,这个地方一定是个有见识的地方,同时也长见识。所以我一个南方人很快就被它同化了,因为它的语言有自嘲、反讽,同时准确,它的那种准确就特别符合“文明戏”,也就是所谓话剧的那种准确性,所以它很经济。你可能想象不到用一个其他什么地方方言写的话剧能这么经典,四川的也有,但是真是北京的话剧,出了像老舍、曹禺《北京人》等等,这么多经典。

《断金》剧照

超越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好坏无分别,天天皆如来

凤凰文化:刚才看戏的时候,有一个让我印象特别深的细节,就是一堆号外涌上来,跟东安市场上的吆喝声重叠到一起,您是有意在做一个小人物和大时代的这样一个交织吗?

邹静之:这个话剧紧紧凑凑两个半小时,它要有历史沿革,东安市场被烧、清帝退位、后来要盖大棚把一些高的门楼子拆掉,都是真的。为了有时代气息,就没工夫那么漫长地去讲,只能用号外、吆喝。

凤凰文化:整个戏非常紧凑,换景都非常利落,不耽误工夫。

邹静之:我其实特别想听听你们观众的意见。比方说这三个人时而是死的,是鬼魂在说,时而是实演,就这种快捷地转换,包括换景,就在台上这么明着换,永远不是什么落幕黑灯中场休息,观众在那出戏。刚开始我有点不习惯,演着演着台上怎么就开始推大墙了。但因为推墙的时候都在说买卖,不重要或者不交代情节的戏,或者是吆喝这种转景,突然你就觉得,经济,太经济了,所有的信号观众也捕捉到了,但也很快把景换了。两个半小时你也没觉得那么长,但是它展示了从清末到新中国建立这一大段的历史,这三个人40多年的事件和恩怨交代了。

凤凰文化:您在这个戏里,展示了老北京这么多年一个变迁,您怎么看这个变化过程?在现代来看,它意味着什么?

邹静之:其实我都超越了这些,我写的人在什么时代都是无分别的,“好坏无分别,天天皆如来”,等你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你会超越这些东西。我原来是一瓦匠,我变成写戏的了,结果把身体写坏了,这些好坏有分别吗,它的分别在哪?就跟沙滩上那个人说的,你挣完钱跑这晒太阳,我现在就晒着,这种东西不是消极的,干小事隐大志,你可能会达到你的梦想,但如果天天拿大志压着你,我要出人头地,臭的脏的什么都干,最后虽然是锦衣华服,但上面长满了虱子跳蚤也不好,没意思,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了。

[责任编辑:冯婧 PN041]

责任编辑:冯婧 PN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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