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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焦虑成为中产阶级的“标配”,“急”有什么用呢?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当社会阶梯向下时,由于看不清光线,每个人都紧紧地抓着梯子,努力挣扎着避免滑落。这既是全球新自由主义规则里常见的焦虑,也具备某些中国独有的特征。

“中产阶级焦虑?”

来自上海的朋友听了我的问题,抽了口烟。他见多识广,生活体面,所以回答也很不同凡响:“我们平时媒体提到的中产阶级焦虑,指的是北上广深这些地方一小群人的焦虑,这其实没什么可谈的。首先因为这群人比较少,其次他们中的很多人搬到国外去了——我的朋友有三分之一都出国了,现在连打麻将都快凑不齐人了。”

其实,在谈论一线城市中产阶级的焦虑时,很多人是在谈论孩子造成的压力:从教育竞争,到食品安全,到空气污染,到日后给孩子买房,再到社会治安——成年人对自己负责,可以做出各种灵活的选择,可以找到各种上下伸缩的安置办法。

但孩子不一样,孩子是新生的植物,父母想要他们健康快乐,希望给他们清新的空气和阳光,清洁的水,安全的食物,简单明了的规则,以及足够的睡眠。而所有这些,在现阶段的中国,都超出了单个父母的能力范畴。这上面每一个小小的失败,都对父母造成了日常的谴责。

当焦虑几乎成为中国中产阶级的“标配”时,我发现,能够做到不焦虑的北上广深中产,一般都没孩子。

故事一

住在广州的已婚朋友M,就不怎么为生活焦虑。她是个作家,众所周知,作家赚不到什么钱,所以她业余给大学做一些教学策划。她先生是做网络社区的,社区没做起来,但无意间做成了一款游戏,赚了些钱。现在两人并不为日常生活犯愁,都在集中心思做自己想做的事。

M每年会来欧洲深度旅行一趟,参加戏剧节,逛逛博物馆,回去接着写书。

两人不打算要孩子,父母逼着他们要孩子的时候,他们就假装没听见。

我猜他们肯定也有焦虑,但多半是为了做出让自己满意的工作成果,是内在的自我要求,跟我们理解的外界压迫造成的焦虑不太一样。

故事二

住在北京的C,也觉得自己没有媒体上说的中产焦虑。

他在国内上过大学,“由于生对了时代”(他自己的话)在美国还留过一年学。他不是特别有钱,干过一些挺光鲜的工作,但总是干一段时间就辞职,休息一段儿,再找下一份工作,再辞职,再休息一段儿,所以找的工作性质越来越散漫。

在休息期间,他会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比如去拜访各地久未见面的老朋友,或者学种新语言,或者学学钢琴,读读书。他还嚷嚷着要学哲学,在公园里跟大爷们斗嘴,然后偶尔写个博客逗乐。

他平时自己在家做饭,衣服鞋子到网上买,以前工作的储蓄总是够用一阵子的。重点是,他四十多岁,不打算结婚生孩子。

故事三

北京的Y是知名学者,孩子是学霸。北京虽然空气污染严重,但似乎忍忍也无妨。

孩子上初中时成绩一直不错,但进入重点高中后压力倍增,心情变得压抑起来,成绩和沟通都出现了问题,老师也开始施加压力。

大教授手足无措,寒假时带着孩子去看海,孩子一点也不愿看,就躲在手机里玩儿,甚至有点儿悲观厌世。

好在教授学识丰厚,思想开明,能跟孩子一起讨论生与死的哲学,缓解孩子的焦虑。要是知识储备少的父母,话可能都不知道怎么接,也不知道是该怎么应付老师的微信谴责。

把几个故事串在一起,我猜到了为什么过去几年针对中产焦虑的讨论,风潮会发生变化:从最初发掘“中产焦虑”的普遍呼应,到后来深入分析“中产焦虑”的社会原因,到转而开始攻击这些讨论(“你都不是中产,也配谈焦虑?”)。

实际上,如果你有幸挤进北上广深中产的行列,可以谈论常规意义上的“中产焦虑”了,你基本也就有各种办法最终解决掉它:要么不要孩子,要么要孩子然后送出国,要么有能力帮助孩子解决一些现实问题。

相比之下,真正的焦虑反而被忽略了,因为它们无解。

除了北上广深,中国还有广阔的中小城镇。这里有那些在北京工作了十几年没换成户口、发现自己不得不把孩子送回老家上学的白领,有买了合法开发的楼盘却几年拿不到产权证的业主,有为给家人治疗绝症而倾家荡产的殷实之家,等等。

当社会阶梯向下时,由于看不清光线,每个人都紧紧地抓着梯子,努力挣扎着避免滑落。这既是全球新自由主义规则里常见的焦虑,也具备某些中国独有的特征。

这些焦虑无法通过讨论如何优生优育、教育改革和修缮内在平衡来解决。当它们袭来时,中产和正在努力成为中产的人们,并没有多少协商的余地。也正因如此,它们游离在话题之外,让所有讨论言不由衷。

说句实话,出国的朋友也有焦虑,但一般是在头几年,因为要适应各种不同的节奏和意外。我刚搬到德国时,每天都在冒火:约个装窗帘的要两周时间,吊灯全部装齐花了半年,找个医生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到好的,因为什么行业都没有排行榜,所以一切判断只能瞎摸瞎猜。

但是几年过去后,我变了,不再急着做任何事情,反正急也没用。居留证到期更换时,适逢移民局为大批难民忙得一塌糊涂,我硬是拿着过期的签证在德国非法待了半年,因为能预约到的换居留证的时间,最早也在半年之后。

而且,我更放松了。孩子一次两次成绩没考好,我也不急,给了她几年时间适应,老师也不会找我来训一顿。工作没有国内那么压力大,周末大家都好好过,假期也是,休息时间不看邮件是天经地义的,再也不会有国内度假时的歉疚心情。以前觉得很多都是不可原谅的事情,现在统统可以原谅了,焦虑也就失去了根基。

本文来源于中国新闻周刊(微信号chinanewsweekly),原文标题:当焦虑成为中产阶级的“标配”。

[责任编辑:游海洪 PN135]

责任编辑:游海洪 PN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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