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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蠢材”变成“画家”,农民熊庆华的爆红与失落


来源:北京青年报

一个开过多次个人艺术作品展的非科班出身的农民;一个画作卖到6.5万元每平方米并且身价还在不断上涨的“自我摸索式”画家。熊庆华腼腆、清瘦,但又不缺开朗,与我们脑海中设定的“贫穷农民苦苦坚持、一炮而红后实现自我”的励志套路是有一定距离的。

熊庆华作品

一个开过多次个人艺术作品展的非科班出身的农民;一个画作卖到6.5万元每平方米并且身价还在不断上涨的“自我摸索式”画家。

熊庆华腼腆、清瘦,但又不缺开朗,与我们脑海中设定的“贫穷农民苦苦坚持、一炮而红后实现自我”的励志套路是有一定距离的。媒体之前的报道,总对他冠以“苦苦坚守28年终成功”、“不被世人理解”的标签,但熊庆华自己却不以为然,与他聊天之后才发现,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待他的,他也从没有认为金钱是很重要的东西。

出生于农村、生长于农村、初中文化,他却说“只顾眼前的利益没办法成为一个画家”;有人用“中国的毕加索”褒奖他,他却十分害怕:“一个画画的最怕被别人讲说像别人,即使这个人是大师级人物”;他曾经拒绝了能够糊口的画师美术工作,只为一句“别人不喜欢什么我就画什么”的信念。不得不说,这位农民画家有着“非典型农民”的思考。

坚决不接受“命题式作文”的邀约

“每天都有很多联系我的人,很多很多。但是我一般会……拒绝掉”,熊庆华说,如果有人问他“一个月能出几幅画”这样的问题,他会觉得无法回答——他的画作出产量是按年计算的,“手感好的话一年能有三四十幅”。

熊庆华觉得,如果答应了别人要按时画出什么来,画画的感觉就像参加了一场应酬——这是他最不喜欢的事。所以他绝对不接受“命题作文”,“我考虑的东西和命题人的东西不完全符合,这个时候我没办法妥协”,从成名到现在,有点执着的熊庆华最想要的理想创作状态就是“自由一点”,画画是他之前贫穷日子里的游戏,他从没指望过换取什么。

找他谈画画合作订单的人很多,这让他很头大,甚至还有人要求他“别老画农村,也可以画画城市”,这一次熊庆华又“固执”了,一个自己每次去都呆超不过三天的地方,又怎么能画好?!在这一点上,他坚持还是把画画主题锁定在自己最熟悉、最了解的土地——农村。

拒绝的不止是高价订单,当然还有丰厚的酬劳。不过他倒是很满意现在的收入:“比一般人高一点。”2014年9月左右,他在自己的住宅附近修建了一个正经的画室,“买不起画布就直接画在墙上,地儿肯定够,哈哈。”熊庆华半开玩笑地说。

事实上,现在他也不那么缺钱了。同办个展之前相比,熊庆华的生活条件有了一定的改善,近两年他还签约了京城一家艺术机构,每年保底收入30万元。谈到其中比较突出的变化,他则笑称:“像以前买画画的颜料时,都是拣便宜的买,现在就能用那些高档颜料了。”

什么都用最好的,是熊庆华在画画这件事上对自己最大的尊重。他还买了专业相机和做木工的各样工具,拍照和木工是他画画之余的最大爱好。画不出来的时候、压力大的时候,这两样都成为他最大的解压剂。

“60岁之前我都不会到北京生活”

去年盛夏,熊庆华在798艺术区推出个展“永生的乡村”。画作刚一推出,就备受美术业界关注。不过,这样的繁盛景象并没有让熊庆华对北京这座城市产生哪怕多一丝的留恋。这次,他和前几次来北京一样,呆了不到三天,做完个人展,就匆匆忙忙“躲”回湖北老家农村去了。

确实,他的作品从来没有远离过乡村。

34岁成名,他的画从最开始的1000元一幅,到现在的6.5万元一平方米。在人们看来,他早就应该逃也似地离开那片让他经受了侮辱、嫌弃和不理解的贫瘠家乡,然而成名后的六年,他坚持住在农村老家,也从没打算搬离湖北农村。

今年,他已经闯过了40岁大关,进入不惑之年了。熊庆华想得的确倒是清楚了,能安安静静画画,少一些杂事,他就满足了。熊庆华说话带着浓重的湖北口音:“60岁之前我都不会到北京生活。担心环境变了,不会画了。”

他曾经设想过搬出去城市里的话,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得参加一个接一个的饭局,得买一套好房子,得搞一个好一点的装修,哦对了,还得想着赚更多的钱……想想就够了。他坦白,其实自己根本适应不了这样的城市生活。现在,北京有经纪人专门打理他的画作,除创作这个步骤之外的所有事务他都不用特别操心了。连媒体要联系对他采访,也都要先经过经纪人沟通和筛选,这样的方式让他摆脱了不少烦恼。

“周围世界排斥我,我就得以两倍排斥它”

“别人不喜欢画什么我就画什么。”这话讲出來是有几分霸气的,这可不是熊庆华成名以后才做的事,其实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6岁的时候,熊庆华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一样爱胡乱地涂鸦,不过现在自己回想起来,仿佛从那时起他就比其他孩子多了一些对画面的考究。十几岁的时候,他开始辍学专心钻研画画,毕加索是他那时主要的学习对象。自学的道路上,还有数不清的画册,他一本接一本地看,琢磨里面的构图和色彩。

熊庆华有两个经常与他谈论画画的表哥,其中一个表哥是专业科班出身,在美术学校学了许多年画画。他经常扮演给熊庆华“泼冷水”的角色,“一个农民再画能画出什么名堂来”、“劝你好好画点好卖的画”,这些都是过去表哥经常在他耳边唠叨的。表哥自己的画很受远近邻里的喜爱,他画山水、画树木,村民们看了都说“好看”,画自然一幅一幅卖出去,被人挂在屋里当装饰。

“我表哥是大家喜欢什么他就画什么,我就是别人不喜欢画什么我就画什么。”熊庆华和表哥正相反,他不想这样做,也学不会这样做。他说“我表哥毁就毁在欣赏水平不高”,久而久之表哥也不理解他了。

另外一个表哥,熊庆华叫他“三哥”,三哥对他则是鼓励为主,熊庆华自己心里也一直记着,一定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独特道路。

“好像这个周围世界排斥我,我就得以两倍排斥它,然后用一种暴跳如雷的形式进行发泄。”

不过,你若问熊庆华为什么用这个色彩、为什么用那种构图,其实他也没法罗列出个一二三来,他只知道,只要在农村这片土地上,他就拥有可以倚靠的灵感。

从“蠢材”变成“画家”

“村里人是只要能赚钱,对你的态度就180度大转弯。”谈起同村的乡亲父老,熊庆华这么说。在过去的20多年里,他几乎是村子里唯一一个留守青年,他做过的工作几乎没有超过10天的,因为固执地坚持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画家梦。村里人都口无遮拦地叫他“蠢材”,他说:“在我们家乡没有什么词比这个词评价人更低劣的了。”

其实直到现在,若有人问起同村的乡亲“熊庆华画得好吗”,得到的答案通常是“看都看不懂”,不过这次,没有人会叫他“蠢材”,取而代之的一个词是“画家”。村民们眼睁睁看着有城里来的大车一幅幅装走熊庆华的画,一切就开始悄悄变化了。有着敏感触觉的熊庆华早就感受到了,不过他并不在意。当然,作为一个食人间烟火中的凡人,他的成功必然地让他的言谈举止间多了几分自信和笃定。

以往因为喜欢各种技术活(电工、木工、无线电),左邻右舍的电器、日用品坏了,都喜欢找他修理——当然都是免费服务,他也情愿,但现在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找他,这让他实在应付不了。最近几年他慢慢学会了拒绝别人的请求,在各种各样的拜托、请求中学会挑选,多留点时间给了自己。不过,至今还没有觊觎他的钱向他借钱的,这让他倍感欣慰。

对“蠢材”的评价和村里的风言风语,熊庆华不置可否,用他的话说,年轻时候确实什么都干不好,除了画画能坚持下来,所以也只有坚持画画这一条路可走。当然一直如影随形的确实是一种莫名的“信念”。

当完成拖拉机主题的画作《我的法拉利》最后一笔的时候,熊庆华的内心突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预感:“我要成功了”。他的预感是对的,老同学偶然间帮他拍照发到网上,他红了。那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红”的滋味,他没靠拉关系,没靠阿谀奉承,就这样没法抵挡地受到了欢迎。

他笔下虚实之间的农村

熊庆华村里的同乡都说,平日里总看他骑个自行车在田间蹓跶,画的东西也从没超过自己生活的乡村一带。“我只不过画出了我最熟悉的农村,并不是一些人想象的那份乡愁。”别看画画的地理范围小,但你从画里看到的,却是一幅幅真实的农村场景。当然,这种真实只是画作的内核,如果那么平铺直叙地画出来,那么熊庆华也就成不了熊庆华了。

夸张、戏谑、扭曲、炸裂,都是业内人士对于熊庆华在视觉呈现上的评价。你看不到“田园牧歌”,看不到“小桥流水”,甚至于“希望的田野”这种典型的农村风貌也看不到,就连常常用来描绘乡间风景的翠绿和浅蓝这类色调,他都极少使用。取而代之的,是深浅不一的大地色等一干深色系,看起来带点魔幻又不乏现实,这种冲突构成了一种令人迷醉的吸引力,让观看者欲罢不能。

那些游戏的孩子、皱纹深刻的渔民以及被遗忘的底层劳动者、外出打工者、拆迁里的惊恐无助、城乡断层下农人的命运……这就是他本人和他身边的农民。被熊庆华奉为“自己的伯乐”的策展人郭宇宽认为,熊庆华直面农村,又以轻松诙谐的风格再现农村人的狡黠与乐观。

也许是对农村有着太深刻的了解,熊庆华下笔才能切切实实呈现出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乡村题材”。他看过村民的纯朴,也看过他们的计较;看过他们的劳作,也看过他们的娱乐。他对于乡村的情感是复杂且细微的,虽然他的故乡几十年如一日,经济凋敝、文化保守,但是杀鸡宰猪、撒网捕鱼种种乡村风貌,在他的笔下鲜活地复苏了。他既展现出乡民的勤苦耐劳,也不乏贪小利、好赌博的习性,他的画消除肖像特征的勾勒,通过整体构图和色彩来表现人物特征,为观者提供了一个独特乡村的视觉记忆。

破灭在儿子身上的美术天赋

熊庆华有一个17岁的儿子,早些年他曾经把许多厚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画画、采风的时候他都带着儿子,并且坚持认为儿子有绘画天赋。但是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谈起儿子他却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儿子现在在离家不远的市区里的职业高中学习工艺美术专业,倒也没脱离了父亲的老本行。熊庆华却显得有点失落:“电脑、游戏、手机……现在的孩子诱惑太多了,根本踏不下心来做一件事”。尽管说不出更多,他也知道这种深植于两代人之间的无奈,回想起自己6岁到十几岁间尽管条件不多却仍然痴迷画画的状态,他再没在儿子的身上看见过。现在他也不要求那么多了。

说起那段无事可做、被人指指点点、躲在家画画的年月,他并没有太多自怜,“其实我家里在村里属于中等水平,又是家里的独生子,找媳妇、结婚什么的没多大压力,我没你们说的那么苦啦。”

熊庆华庆幸自己是个一直不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人,这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有了那么一种“大智慧”,他能够比那个学画画的表哥看得远,也能够比同村乡亲们更超脱、更活在“理想”中。成名后外界的批评他也不那么在乎。对于未来的创作,他没法设定给自己,甚至都已经下笔了都没法确保这幅画究竟能不能成型,但是他也不在意,走一步看一步呗。

骑上车,晃悠着在田埂间度过一个个悠闲的上午或者下午,所有需要做的事,便是用自己的眼、笔和相机,记录、表达着这片土地的一切,若有人来看画的话,就在画室带购画者看看。自由、散漫却满足、安逸,这便是熊庆华对自己完美日常的想象。

原文标题:非典型农民画家熊庆华:周围人不喜欢画什么我就画什么

[责任编辑:游海洪 PN135]

责任编辑:游海洪 PN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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