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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迪·艾伦给电影人的建议:作品决定一切,不要想着钱


来源:凤凰文化

作品决定一切,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建议。不要看关于自己的评论,不要高谈阔论自己的作品,你需要做的只有埋头苦干。不要想有任何额外待遇,不要一心想着钱,也不要渴望得到别人任何赞美。

编者按:伍迪·艾伦,美国电影导演、编剧、演员、喜剧演员、作家、音乐家与剧作家,凭借独具风格的电影,速度飞快的电影拍摄过程与数量繁多的电影作品而著名。艾伦的电影常包办编剧、导演,有时甚至自己上阵演出,而在灵感方面,他则广泛汲取文学、性、哲学、心理学、古希腊、犹太身份、欧洲电影等等元素。在中国的电影发烧友和一众小资文青心中,伍迪·艾伦早已成为一个时尚符号、一尊文艺之神。

《伍迪·艾伦谈话录》结集了艾伦从1971至2009年接受其传记作者的访谈全记录,内容全面涵盖了艾伦的电影拍摄、剧本写作、私人生活等,全方位呈现了一个幽默、智慧、真实的伍迪·艾伦。

本文摘录自此书,是伍迪·艾伦谈论关于电影创作和作为创作者如何保持自我的内容,现标题为编者所拟。文中艾伦所言或许对今天的中国电影现状也会有一些镜鉴意义。

《伍迪·艾伦谈话录》,埃里克·拉克斯 著,付裕、纪宇 译,河南大学出版社·上河卓远文化2016.10

埃里克·拉克斯(EL):几年前你为《纽约客》杂志写了一篇讽刺毕业典礼演讲的幽默文章,题为《我致毕业生的演讲》。不过说真的,你有没有什么心得想和未来可能投身电影行业的人分享?

伍迪·艾伦(WA):我和观众交流时,他们常常向我寻求建议,但我真的没有什么建议能够给他们,因为不论你是想进入电影行业还是想成为一名导演都没有固定的道路可循。每个人的方法都各不相同。他们的手段巧妙多样,可谓“无所不用其极”。马丁·斯科塞斯选择到电影学院进修,最终成长为一名伟大的电影导演;莱尼·里芬斯塔尔(笑)选择拍希特勒的马屁,她也成为了闻名世界的大导演。作品决定一切,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建议。不要看关于自己的评论,不要高谈阔论自己的作品,你需要做的只有埋头苦干。不要想有任何额外待遇,不要一心想着钱,也不要渴望得到别人任何赞美。越少考虑自己,你就能收获更多。这就好比作为一个棒球投手,你只有尽可能忽略你的动作,你才能投出更好的球。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工作,别浪费时间考虑其他的事,不要陷入娱乐圈这个声色犬马的名利场中,只要做到心无旁骛,其他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如果观众不喜欢你的作品,你还是要继续专注于你自己的工作,最终的结果不是他们突然醒悟,重新发现你的价值,就是你发现自己失业了,明白了自己确实没有电影之才。如果观众讨厌你的作品,不必理会——他们很可能是对的,也可能不对。如果有人甚至把你都称为天才,你应该趁早溜之大吉,因为你不得不问一句:如果你是天才,那么莎士比亚、莫扎特和爱因斯坦是什么?就我自己的情况而言,这往往是一种婉转的贬低方式——“喜剧天才”。在我看来,喜剧天才和真正的天才的区别就好像穆斯洛奇的村长与美国总统的差别。

随着我一天天老去,我常常会想到“遗产”这个词,不过就我自己而言,我对自己的遗产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因为我坚信等你死了之后,以你的名字命名街道并不能帮助你继续如活人那般新陈代谢——我看过伦勃朗、柏拉图和其他所有好人的结局,他们死后都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我的孩子们可能会得到一小笔遗产,但等我死后,就算他们把我所有的电影和电影底片——除了我留给孩子们的那一小笔遗产之外——全部扔进下水道,我也不会在意。伟大的莎士比亚并不比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某些毫无才华、写了戏也没人演、演了也没人看的蹩脚剧作家富有。我并不是说我完全没有才华,但是我的才华不足以让我在我的尸体僵直后流芳百世。所以说遗产真的毫无意义。我有一句俏皮话完美地概括了我的想法:“与其在死后继续活在人们的脑海里,在人们的心里永生,我更愿意继续住在我的公寓里。”

EL:那么在你死后出现的新一代观众怎么办,万一他们很欣赏你的作品呢?

WA:这当然是他们的自由。如果我有任何一部作品能在我死后给他人带去欢乐,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会倍感欣慰,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但是至于我的作品在我死后的境遇如何,我根本不在意。在你年轻的时候,你满脑子想的都是荣誉、赞美、永垂不朽。但当你抬起头,你就会看见你的荣誉之路的终点究竟在哪儿——这就是为什么当他们讨论所谓总统的遗产时,我很是疑惑,他们忙着建造个人图书馆,在磁带上留下他们的声音,还要把自己的头像印在邮票和硬币上,如此大费周章,他们到底在担忧些什么?当你变成骨灰盒里的一抔尘土时,真的很难看出你还有半点总统的模样。

EL:你常常强调工作一定要有乐趣。

WA:工作的过程一定要有趣,因为那是你能从工作中获得的唯一快乐。年轻时的你以为名誉和物质酬劳会改变你的生活,但后来你发现它们并不能让你美梦成真。每当我的电影上映时,如果有人跑来对我说,“嘿,你的电影可是大受好评啊。”我肯定很高兴,可是然后呢?如果他们说我的电影反响平平,我只能说,我真希望观众能喜欢它。其实不管是哪种评价都不能真正改变什么,因为真正的乐趣就存在于拍摄的过程之中——统筹规划,付诸行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充满了欢乐。一旦拍摄完成,我再也不想看这些电影一眼,我甚至连一部电影的DVD都没有,至于电影到底拍得怎么样,我完全不在意。电影我已经拍完了,这就好像一块吃了一半的披萨,挑来挑去也找不到一块可下嘴的地方,因为这是昨夜的外卖——虽然昨晚它让我大饱口福,但我已经吃过了。

EL:这个转变发生在什么时候?

WA:拍完我的前几部电影后,我意识到我很享受拍摄的过程,但是一旦电影上映,观众的热情追捧于我毫无意义。我的意思是,比起被拿着绳子上门的暴徒威胁,我当然更喜欢被人赞美。但是到了星期六的晚上,我依然还是一个人坐在家里,纠结该叫中餐馆的外卖还是给自己做几个鸡蛋了事,健身房里留着金色长发、长着一双古铜色长腿的妙龄女郎依然无法欣赏我这颗“喜剧电影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我的生活没有一丝改变。后来当我收到第一个负面评价,第一次有观众不喜欢我的电影时,我本以为我会大受打击,可我却发现我其实并没有那么痛苦。顺便说一句(笑),金发女郎还是不愿意正眼瞧我。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电影没有高端低端之分,有的只是对创作过程的专注——这就好像制作一副精美的拼贴画。在疗养院里,繁琐工作既能让病人有事可做,也能帮助他们保持平静。

EL:是否有那么几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WA:在电影行业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会像潮水一般向你扑来,你必须高昂你的头,不要被它们淹没。金钱行家和电影专家在你耳边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他们给你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但是你仍然要坚持不懈地努力,拍出一部优秀的作品。可是最后,你终将面对你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你有限的天资。对任何人而言,拍出一部好电影都绝非易事。你必须依赖与你有着相同价值观的家人或者最亲密的朋友——我们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走到了一起——依照你们的共同的标准,用你们共有的价值观和品味,一起建造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小小世界,并且忠于那个理想世界。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它不仅不会限制你的发展,反而会对你大有帮助。如果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不是在歌颂这首歌就是在赞美那部戏剧,你唯有依靠自己的信仰坚持下去,就算你的信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你会发现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只要是我喜欢的人或事,就算其他任何人都不喜欢,我也毫不在意;如果是我不喜欢的,我也不会附和说我喜欢。每当我完成了一部电影,总有那么几个人的想法是我很在意的,我总是迫切地想知道他们的评价如何,因为我尊重他们的品味,即使我们的看法各不相同。

如果你没办法屏蔽其他人对你本人和你的作品的看法,其实这并不难,那么我会建议你不要相信赞美和夸奖。很大一部分赞美都不真诚,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错的——那只剩下很小部分值得你欢欣鼓舞。对你的作品天花乱坠的宣传,也不过是娱乐圈逢场作戏的场面话罢了。永远记得:很多那些在电视上的正式场合里对你歌功颂德的人,在晚宴结束一星期后,甚至连你的电话都不会回。

EL:外界的评论会如何帮助或者说妨碍你的工作?

WA:我真希望一个艺术家能够根据他人的评论调整自己的作品——这可能会帮他一个大忙——但其实艺术家做不到。我可以承认他们的批评很有道理,但我却不能因此在下一部电影中做出任何改变。我不会因为有人批评,就改变我的风格或者我的主题。就算我想这样做,我也办不到,我的能力有限,或者借用马歇尔·布里克曼一句相当精彩的话:狗永远改不了吃屎。艺术作品独立存在,不受任何外界评论的影响。如果作品本身够好,就算有或褒或贬的嘈杂之声,它也依然是一部好作品。如果作品不好,不论当时风头有多劲,它都会渐渐被人遗忘。当然,不论时间多么短暂,有过那一时的风光也是好的,因为等到他们终于意识到这部电影其实烂透了,他们的钱已经进了你的腰包。

大多数人的大部分作品,包括我自己的,都很糟糕,因为拍一部好电影真的很难。所以,当你准备欣赏一部作品,你不得不假定,不论是电影制作人、作家、剧作家还是画家,他们的大部分作品都不是一流的。你偶尔会碰到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或者甚至是一个天才,但这样的情况难得一见。多亏“宽容”的观众,我们才得以幸存,而且一部作品并不非得做到优秀才能成功。我肯定是很幸运的。

刚开始拍电影的时候,我会把报纸杂志上批评我的话剪下来,放进剪贴簿里。我相信有一天,当我再翻开它的时候,一定会倍感讽刺,曾经的我多么雄心勃勃,立志拍出伟大的电影,但现实却给了我无情的嘲笑。现在,我对我作为导演的能力已经有了定论。我曾经以为那些批评不过是吹毛求疵,如今看来他们的忠告似乎不无道理。所以我对我的电影作品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最近,我被授予了阿斯图里亚斯王子奖(这是西班牙一项颇具分量的荣誉,“旨在表彰在科学、技术、文化、社会和人道主义等领域对人类的发展所做出的贡献”)。当晚与我一同获奖的还有阿瑟·米勒和丹尼尔·巴伦博伊姆。当他们告诉我,我被授予了这项殊荣,我真的以为那肯定是笔误,是西班牙某个可怜的家伙犯下的可怕错误。我当时还在想,把这个荒诞的故事拍成电影一定很有趣。这个满身墨渍的西班牙可怜虫不得不向他的主管解释,这个本来更适合颁给,比如说,镭的发现者,或者至少也得是特百惠创始人的大奖,为什么会落在这个来自布鲁克林的畏缩平庸之徒的头上。当然,我当时拒绝了这份荣誉,但是后来西班牙的负责人打电话告诉我,我不能不去,因为国王和王后都会出席颁奖礼,我的拒绝将会是对他们的巨大侮辱。所以我就去了,我也因此拥有了现在这枚闪亮的勋章。

[责任编辑:徐鹏远 PN071]

责任编辑:徐鹏远 PN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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