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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忠志:艺术家和演员是另一类“痴汉”


来源:凤凰文化

投身小剧场运动半个多世纪的日本戏剧大师铃木忠志,近年有一个想法——“想为中国人成立一个剧团。”因为“有必要把中国有意思的东西呈现给世界,让世

投身小剧场运动半个多世纪的日本戏剧大师铃木忠志,近年有一个想法——“想为中国人成立一个剧团。”因为“有必要把中国有意思的东西呈现给世界,让世界人知道。”

给中国人成立一个剧团也好,在自己的戏里用中国演员也罢,导演铃木“不是想为中国做什么事情”,只是为了让世界观众不错过如此优秀的演员。“我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他强调。 如同他把来自日本、美国立陶宛的演员带到中国的长城脚下,“就是想让中国人知道,美国、日本、立陶宛有这么好、这么优秀的演员。我想把它呈现给不同国家的人。”

一切归因于戏剧“看见”与“看得见”之间。全球化浪潮下,这是这位艺术家为自己立下的使命。

 

《咔哧咔哧山》彩排剧照

今年,铃木忠志再次来到北京密云的露天长城剧社,带着自己两出新戏《咔哧咔哧山》、《厄勒克特拉》。去年10月,长城剧场开张就以铃木导演改编的《酒神狄俄尼索斯》作为开幕大戏。演员在寒冷深秋夜晚的长城露天剧场,不借助任何扩音设备而以纯人声进行表演的功力,令人惊叹。

新戏《咔哧咔哧山》、《厄勒克特拉》,一出是变态的喜,一出是错乱的悲,演绎着铃木执着的主题“世界就是一座精神病院,人类居住其中”。还是搭配日本和欧美演员的组合,没有大一统的语言,处处可见巴别塔的对话。

《咔哧咔哧山》主演依旧是中国演员张天。为什么一再使用中国的演员?除了考虑中国观众的接受程度,主要是因为“中国的演员非常优秀。”铃木不希望中国或者亚洲的戏剧工作者面对西方他山之玉时,生出不必要的自卑心。某一方面来讲,他甚至觉得中国演员可能是最优秀的。“当然了,这是一定要经过训练。”他把中国的舞台演员带到了日本利贺,在那里——今年有来自19个国家的戏剧人上那儿去看戏。中国演员将在那样一个舞台,被人看到,铃木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古罗马有诗,不亵则不能使人欢笑。来自日本的铃木深谙此道。《咔哧咔哧山》里,37岁的男主人公狸子对冷酷的年轻女护士抱有幻想,为追求她,肥胖的狸子做出种种执迷的丑态:闻心爱之人的靴,尝一口她的洗澡水……铃木说“人就是这么怪。自己很认真的在做,但是别人看你却觉得你好像有点疯了。”

这也是铃木多年来以戏剧治愈自我的理由:“我为什么要做戏剧呢?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与人不同,或者有点奇怪……今天个戏,你们看完后肯定会想,他为什么会导这样的戏?非常的怪,是不是有点疯了?奇怪。”这一点“怪”,是铃木表达自我的起点。这一点“怪”,是铃木15年前创作《咔哧咔哧山》的初衷。有时候铃木也会自嘲:“我的太太能一直跟着我那么久,不容易啊。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怪。”

 

《咔哧咔哧山》彩排剧照

在铃木看来,什么样的人适合做戏剧?首先要对人感兴趣,要想要去研究人,兴许还带有点奇怪。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艺术家和演员,对人性的追逐与跟踪,可谓之“痴汉”。而戏剧,则是世界这座精神病院中检查人体的机器。

铃木忠志的戏,以短小精致见长,一般控制在70分钟以内。这次《咔哧咔哧山》、《厄勒克特拉》也是如此,按照中国观众的观剧习惯,刚好可以在一夜历尽一喜一悲。这是“日本的传统”,铃木忠志先生说:“在日本看戏一般是这样的,先是一个让你笑的这种喜剧,然后是一个比较有阴暗面的悲剧。”但作为导演的铃木忠志本人,并不认为这两个戏有本质的区别,“这两个戏共同点就是世界就是一个病院,人都是有一点疯疯癫癫的。”在铃木忠志看来,除了神以外世界上没有健康的人,而神不过是人类的臆造。

9月的北京秋夜,古长城露天剧场空荡,温度极低。演员穿着夸张暴露的服饰,在台上逼出自己强魄的身体和语言,裸露皮肤上有汗。台下观众席只有铃木和几位工作人员,彼此间用日语简短沟通。铃木裹着厚厚的棉服坐在最前排,用着麦克风传声于台上演员,间或亲自起身摆动台上的射灯。

多年来推行“文化即是身体”理论,道成肉身,如今这具肉身也已老去。 “铃木演员训练法”以严酷的身体操练闻名世界,铃木手持大棒为演员打点的敲击声,更是令人不忘。这一回,76岁的铃木收起了那根著名的大棒。他对记者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贴着的膏药,说:“我老了,敲不动了”——前一夜,他排练到凌晨四点。他比划着大肚腩的样子,提示记者看戏的时候,注意观察男主角演戏时肚腩抖动的走向:“还是先看戏吧,看完了,你们再来继续问怪怪的问题。”

 

彩排时铃木忠志会起身调整现场灯光

铃木忠志导演接受了现场凤凰文化、中新网、和独立撰稿人吕彦妮等数家媒体的采访。凤凰将其整理成文,以下是铃木忠志的回答:

演员与身体

铃木忠志:我们今天演出的古长城露天剧场可以坐两千位观众。在希腊,这种剧场最少要坐五千观众,都是露天的剧场。大的地方甚至要有一万人的观众。在那么大的剧场里面,声音要传递出去,能量要传递给观众,必须要有跟运动员一样的身体。

如果用现在人普通的说话声站在舞台上说话,观众肯定听不到。所以,大家现在都会用麦克风。但你想想在两千多年前的演员,他们面对着一万人,要议论、要说出主张,需要多大的声音。和那个声音相比,我们现在人的身体已经退化了,已经懒散了。

我们好像觉得我们比过去的人厉害、伟大,但是作为戏剧人来看的话,比起他们我们已经退化很多,不如两千多年前希腊人,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必须要训练。

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戏剧就不需要人用那么大的能量来表演呢?你们不这么想吗?今天我们的主演,美国人也好,日本人也好,中国人也好,他们都非常力量,能量很强,声音也很好。确实美国的演员原来也是美国的奥林匹克的运动员,所以她声音也特别棒,不会输给过去的希腊人。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一个视点,但以这个想法来训练演员的戏剧人基本上没有,或者很少这么想过。为什么会那样呢?

现在我们都用麦克风,或者借助音响这些东西。你想想,用电来让自己运动的运动员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演员会借助电力让自己的声音放大,我觉得怎么能有这样愚蠢的事情呢?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特别是最近对这些演员们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说,体育的观众数量他们在增加——当然政府也会给他们一些体育的资金支出——而戏剧的观众就渐渐减少了,而且政府也不会给我们钱。

这样戏当然看了没有精神。亚洲的戏剧人拿不到奖,因为他不用自己的身体。

到了这个很大的剧场里边,演员出来后要有气势,演员到了这么大的剧场,一定要有比运动员还要更有魅力的身体气势展现出给大家才可以。

这就是我训练的契机。要有大声音发出来,尽自己全力来表演。比如说足球运动员一踢出去那一脚,一射进门大家都会很开心。滑冰的选手,滑出来好多动作你看多么优雅,当然大家都喜欢看这样的,不会看很差劲的演员去表演的。

除了技能,还有艺术感,这些滑冰运动员被别人看的这个意识始终是有的,怎么样能够做的优雅。我有时候会觉得让花样滑冰的运动员来做演员的话,做舞台演员可能会比培养一般人要更快一些。有一些运动员,他们可能运动生涯不是太好,我把他们集中起来给他们训练,排练会快一些。

铃木忠志导演接受记者采访

戏剧与外部世界

铃木忠志: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是世界病院的一个证据。我们要重新考虑人性,《厄勒克特拉》这个戏,讲的是妈妈把她的老公给杀掉了,女儿和弟弟把妈妈又给杀死了,女儿和弟弟就疯掉了。其实像这样的事件在日本现实当中就发生很多,比如说把老公给杀了,把母亲给杀掉。

像这样的戏, 2000多年以前就写成剧本了,人真的是不会变的。只不过就是说生活的方式变了,但是人和人的关系或者说人性是不变的。我们大家应该要重新再考虑这个问题,这是戏剧好的一个地方——呈现出人很疯狂的这一面。

这个就是欧洲比较优秀的方法, 2000多年前就写成了这样的剧本。你看希腊的那些戏剧里面都是一些互相残杀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写的犯罪的这些东西,人和人的关系。

亚洲以外的国家上演最多的戏剧就是希腊的戏剧,为什么能够在很多国家能够上演这些戏呢?人性是不变的,人是不变的。对这些不变的人,我们怎么样应该去应对?

对于这个问题,欧洲的一些戏剧人就把它们搬上舞台,呈现给我们人类。它不是说像一类音乐剧、喜剧,看了以后开开心心的娱乐,它不是。

其实戏剧不只是娱乐,戏剧它的好处在哪里?就是让人思考,关于人,让你去思考。把这个呈现出来,我们一起来考虑这个问题。这是戏剧的好处,就是欧洲戏剧的好处。

《咔哧咔哧山》排练剧照

本土戏剧创作和西方戏剧创作的差别   

铃木忠志:欧洲的这些剧都是两千多年前就有剧本的。作为剧本,作为一种文学语言来说,它们的台词是非常好的,两千多年前的剧本,它已经成为世界共有的一个东西。

类似这种剧本,在亚洲也只有近代才会出现一些。小说也是一样的,比如说鲁迅的小说也是,鲁迅也是近代才有的。日本也是一样的,要考虑人是怎么样的,人性这种问题的小说也好,或者是作品也好,很久以前是缺失的。

所以说,欧洲的这些剧本,与其说它是一个剧本,不如说它是人类共有的一个文化。日本和中国,也许也有很多好的剧本,有这样的东西,但是它没有成为一个世界的文化财产。比如说像希腊的剧,或者是莎士比亚的剧,它已经成为一个世界的文化财产。

所以我在导这些戏的时候,我一定要有自己对这个剧本一个新鲜独特的解释。要把这个呈现出来给大家。我所有的这些作品,我不止是给日本人看,我要给全世界的人看。我主要是呈现什么?比如希腊剧和莎士比亚的这些经典的戏剧,世界共有的这些文化财产,我是以这样的角度来诠释呈现出来。

西方的剧本,语言方面、台词方面非常优秀,比东方优秀。但是表演方面,服装方面,剧场的运用方面,这些方面是东方的是非常优秀的,把这些融合在一起它就会有新的作品出来,会产生新的东西。

语言表达这方面,确实是西方的它比东方要强一些。特别是对日本人来讲,我们觉得好像不需要用语言表达,很多方面不用语言表达更好。在欧洲来讲,如果你不把自己的意志说出来的话,可能要被杀死的——就是你自己要把自己的主张说出来——“我是这样想的、我是这样的”要表达。

如果在日本你要这么强势的表达,或者在亚洲,那你是要被杀掉的。

也就是说,在欧洲,你看包括欧盟现在,很多不同的民族,始终在征战。像阿拉伯什么的都是这样。所以它一定要,不断的要把自己的主张明确的表达出来。因为在他们的社会,对于个人来说,语言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能很好的表达,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生存的。这是欧洲的一个传统。所以两千多年以前,像希腊,它的剧就是很多的语言,无论他什么样的剧本里面都是说“我是正确的,我要杀你。”既使把人杀了以后,他也说“我是正确的”,他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对方就说“你是不对的”,双方进行一个辩论,这是一个欧洲戏剧的一个起源。

但这样的辩论,在亚洲的剧本,亚洲的戏剧里面是没有的。因为我们是不辩论的。我们就是说大家都好吧,大家都友好相处,不用说,大家友好相处。但是欧洲是不一样的。“杀死你,要把他赶出去。”

[责任编辑:何可人 PN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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