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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访]万玛才旦:我不是塔洛,他太孤独

2015-11-17 16:32 凤凰文化 郭睿 杜鑫茂

我不是特别强调藏族导演的身份,别人强调

凤凰网文化:你会很强调自己藏族导演的这样一个身份吗?

万玛才旦:其实我不是特别强调这个藏族导演的这个身份,这是别人强调的。

我觉得电影就是电影嘛,没必要强调这样一个身份。但是确实我这几年拍的题材都是就是藏族题材,而且都是母语的电影,这些片子拿藏区放跟其它地方放稍微有一些区别吧,我在做片子的时候其实没有一个定位的,比如我这个片子是专门拍给藏族观众看,没有这个区分的,一开始就是面向不同的观众,所以在写剧本的时候也会考虑到不同的观众的一个接受度。

可能有些东西有些情节,比如说智美更登这样藏戏里的人物,它的一些情节在藏区是家喻户晓的,基本上不需要做交代铺垫的,但是你离开这个文化的范围之后,其他的观众可能就不太了解,所以我会在写剧本的时候做一些铺垫,做一些安排,但不是刻意的那种说明或者铺垫,会把这些比如说智美更登这个戏融入到整个剧情当中,对这个文化没有了解的观众,他们在看了整部电影之后,又会知道智美更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的故事什么样,他发扬了一个什么样的精神,所以《静静的嘛呢石》跟《寻找智美更登》拍完之后,我在很多地方放的时候,很多人也对这个智美更登很感兴趣,很多人也去专门去藏区看“智美更登”这出戏。所以我觉得对观众没有什么区分吧,但在你拿到藏区放的时候就会有一种亲切感,这种亲切感可能就是建立在一个共同的文化,共同的语言,共同的一个思维习惯,这样一个基础上的吧,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基础,有些很细微的情感的东西,或者就是一些很细小的东西,可能是很难体验到的。就像笑点可能也不一样,在藏区放的时候,这个笑点可能就在某个地方,但是你在内地放的时候,就在另外的地方。

我希望通过作品呈现藏区的全貌,反思自己的身份

凤凰网文化:拍《寻找智美更登》的时候是在向阿巴斯致敬吗?

万玛才旦:其实是看过他的片子,就是《橄榄树下的情人》什么的,但拍的时候不是致敬或者这样一个意思吧,我觉得可能是在潜意识里面受到一些影响,它也是讲一个拍电影的过程,但是《寻找智美更登》它还是一个路上的一个故事,所以有些人也说它是一个公路片,然后通过这样一个公路一路的去寻找去扮演智美更登的这样一个演员的过程,把藏区那时候的一个状态呈现出来,在拍的过程中,在形成剧本的过程中,其实也有很多设计,就是希望把藏区的全貌通过这个故事通过这个片子完整的呈现出来,所以他们在寻找演员的过程中,也会经历不同的点,比如说学校,一些城镇,一些寺院,一些牧区什么的,我觉得通过这些点可以把藏区的面貌完整的还原出来,大概就是这样。

凤凰网文化:你的作品在藏区放的多吗?在北京这样一个汉族文化为主的氛围里,你会有身份的紧张危机吗?

万玛才旦:以前的片子像《静静的嘛呢石》的话我们在很多地区做过一些巡回的放映,就专门组织了一个放映队,然后去放,后来就是电影频道这些平台也会放嘛,网络什么的,还有盗版的DVD什么的,大家是通过这种平台去看的,因为藏区也没有电影院,所以很难就大规模的放吧,就找适当的时机,像这次我去青海果洛的一个市里的一个职业学校,然后参加他们的校会同盟,正好那边有一个华谊兄弟捐建的一个电影院,它有一些基础的放映设施,所以就借此机会放了《五彩神箭》和《塔洛》。

有时候我也是塔洛,但是可能有点不一样吧,你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面,你可能也会反思自己的身份,跟塔洛我觉得还是有区别的,塔洛他是没有走出去,就是在自己的环境里面,他有一个别人强化他的身份,然后让他去寻找自己的身份,他自己在这个寻找的过程中,也有疑惑也有迷茫然后最后迷失,像我的话,就是走出来,像这个电影里面说的,走出来了,然后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面,跟以往的环境不同的这样一个环境里面,反思自己的处境,反思自己的身份,稍微有点不一样。所以我希望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面,强化自己的身份,可能这个不是重要的。但是就是电影嘛,我觉得电影它有自己的规律,然后用电影的这样一个规律,去反应去呈现自己的文化,我觉得这个是很重要的。

看连环画是我最早期的电影训练

凤凰网文化:你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电影的呢?

万玛才旦:喜欢电影都是很早了,就是小时候,可能就跟其他的小孩差不多大,那时候也因为没有其他的娱乐嘛,也没有电视什么的,其实那时候小孩都喜欢看这个电影,而且那种小人书连环画什么的,都是大家喜欢看的,我记得我自己有一箱子的连环画,然后每天就翻来翻去看那个,看里面的故事,看那个图片什么的,我觉得就是这个可能也对后来做电影有一点影响吧,你现在想的话,在电影学院学了之后,它有一个这种图片的讲故事的这样一种训练吧,我觉得那可能是自己最早期的一个电影的,用图片的方式讲故事的一个训练,你会看那个图片它跟摄像电影一样连贯的画面,它就是一幅画,底下有一些文字,一些说明,一些解释,然后就把一个故事串起来,就这种训练可能很重要。

小人书就太多了那时候,就比如说《西游记》什么的,可能《西游记》是我看的最多的,尤其神话的那种故事,以前是《西游记》还有一些藏族的一些神话故事,还有那时候我看到的就是动画,也算是中国动画史上最经典的一些那样的动画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什么的,还有“大闹天宫”这些,对我印象特别深,那时候是彩色嘛,所以那个在村子里面会看看到,其实那时候多数都是些革命题材的电影。

文革结束后通过“内部放映”看了卓别林的电影

凤凰网文化:小时候看的电影里,哪些让你印象特别深?

万玛才旦:文革结束之后,也不是文革时候,那时候我跟其他藏区的孩子不一样的观影经历可能是,我们那边有一个水电的工程队,他们有一个礼堂,那个礼堂里面会放很多,算是内部的片子吧,所以那时候大概小学四五年级,我看到了卓别林的《摩登时代》这样一些片子,这个可能是跟其他藏区孩子完全不一样的观影经历。

对《摩登时代》很惊讶,我印象特别深。后来上初中的时候县城也有电影院,觉得我就是很喜欢电影,然后一直有机会看到电影吧,尤其是在电影院里面看到一个大银幕,小时候是露天的那种大银幕的电影,去县城之后在电影院可以看到,附近的村庄什么的,也基本上每周能看两三部电影吧。上高中也是,也有电影院吧,基本上是电影史的,后来你学电影时候必须要学这个中国电影史,按电影史的轨迹去看看这些片子的。初中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些,比如说那时候文学不是有反思文学,什么伤痕文学改革文学什么的,那时候电影也是很多电影都是改编自小说嘛,比如说班主任什么的,这些都有电影了,所以基本上是那个年代的杰作,就是看那些片子,然后慢慢长大的。后来到大学的时候,就会看到一些香港的美国的好莱坞的电影什么的。

帮爷爷抄佛经就是我们家的文化氛围

凤凰网文化:你的家庭是不是有很浓厚的文化氛围?

万玛才旦:家庭,就是很难说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文化氛围吧,就是父母啊什么的家里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这种文化人吧,但是我爷爷是一个佛教徒,他会很多手艺,他有很多经书,小时候学藏文,他让我去学,那时候印刷的经书也不发达,所以每次假期星期天回来,他就让我抄写经文,他从别的地方借来十几页的这种长条的这种,那时候没有复印嘛,所以你必须得抄,抄完。我觉得这个可能对我影响特别大,经文里面它有一些,它也有一些故事,它的文字都很美,我觉得这个可能也在无形中影响了我。要说什么文化氛围的话,我觉得这个可能就是。

这些都可能无形之中影响到了我,刚刚说的小时候看的那些连环画什么的,小人书,可能也会无形中就是影响了对影像的这种思维,用画面讲故事的思维,你长时间的看一个东西肯定会影响到你,我觉得小时候的这种经历可能给后面的创作影响特别大吧。

我不在乎独立导演的称呼 如今和贾樟柯的年代不一样

凤凰网文化:你还会把自己定义为独立导演吗?

万玛才旦:独立导演,就看你怎么认识吧。对独立电影的认识可能也不一样,在国外在国内可能也有不同的解释,在国内以前的话,很多地下电影会被认为是独立电影或者独立电影导演,或者独立的作者什么的,但国外可能又不是这样一个认识吧,对独立电影的认识。我觉得如果你把你自己定义为一个独立导演的话,就看在你的片子,在你的作品里面,有没有一个独立的表达,如果有的话我觉得我也愿意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立的导演。

很难界定嘛,以前所谓的独立电影很多人认为就是没有通过审查的,没有龙标的这样一些电影这样一些导演,被称为是独立电影或者独立导演。但现在这种概念也在扩大,像国外可能又是另一种概念,所以很难用独立电影或者独立导演这个称呼来界定自己吧。有时候我的片子也是,以前有些独立电影节他们也会放在一个单元里面,比如说带龙标的好电影会放几部,通过审查的几部电影,在这样一个独立影展里面放,所以我觉得是很难界定的,但是我不是特别在乎这个称呼吧。

当下我觉得跟贾樟柯那个年代的独立电影的生存空间就是完全不一样吧,那个年代可能通过这种电影节的方式来获得一个认可。独立电影在国内放映的机会,还有传播的渠道相比以前可能越来越少,空间越来越小,以前可能有很多渠道,比如一些大学放映,一些独立电影节的放映,现在都很难了。然后就是制作成本啊什么的,制作的条件也在受到比较大的限制吧,所以你拿出去,比如说拿出去参展,参展之后获得一些好的反响,再寻求一个发行的机会,其实也比较小。如果你发行的话,它必须要一个技术的指标嘛,达到要求的可能性相对会小,所以我觉得它的生存空间在缩小,相对会比较难。

凤凰网文化:《静静的嘛呢石》是胶片拍摄,到《老狗》就是数码拍摄,你是在有意识地适应工业技术变化吗?

万玛才旦:拍《老狗》的时候也完全可以用胶片来拍,那时候胶片还可以洗,现在却是只能用数字来拍,拍起来也很方便,在成本各方面都比较合适吧,像《老狗》的话,那个时间段很多人也用胶片拍,但我选择的就是用数码来拍,而且是很轻便的那种数码,我觉得像《老狗》的故事特别适合用数码来拍,你可以捕捉到一些东西,捕捉到一些生活的细节,《老狗》中除了故事之外,我们每天在完成《老狗》剧本上你的故事之外,我们也会到街道上到人群里面去捕捉一些细节,你在《老狗》里面你会看到很多细节的东西,那个其实在剧本里面是没有的,如果是胶片的话就不太可能去做那样的捕捉吧。像《静静的嘛呢石》那个片比,因为成本嘛,片比什么的控制得很严,3:1。一分钟的内容,你只能去用3分钟胶片去拍,超了就超支了嘛,但是在拍《老狗》的时候,因为它没有这个胶片的这样一个成本的限制,所以你可以很放松的去拍,拍摄那些情节什么的,也可以很放松的去捕捉一些东西,我觉得这个就是数码的优势。

凤凰网文化:这个片子接下来会走院线公映和发行吗?《塔洛》入围了金马奖竞赛单元,你对金马奖有什么期待吗?

万玛才旦:这个我自己很难决定,就是有出品方嘛,出品方具体来做这件事,当然对我来说肯定是希望更多的观众看到,但目前这个片子刚刚出来,9月份参加威尼斯电影节,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目前有这个国际发行的代理,他们在做国际发行这一块儿,然后主要参加一些电影节吧。

金马,是第一次参加那个金马奖,所以很高兴吧,以前也参加过它的国际影展,但是没有参加过金马(主竞赛),他们的规则以前不一样,以前不能参加他们的金马奖的参赛,但是去年开始就可以参赛,所以能够入围金马我觉得是特别荣幸的事情,而且和那么多好的电影好的导演在一起。

责编:徐鹏远 PN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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