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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锦华: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已烟消云散


来源:凤凰网文化

她说中国乃至世界正在遭遇大时代,上个世纪的很多坐标都已经失效了,中国1949年以前的美学系统也已经崩溃,艺术家应该对此更敏感。

全球的资本结构在快速地倒退回十九世纪社会空间正在封闭

凤凰网文化:问一个普遍的问题,现在是不是越来越保守了。

戴锦华:我自己总体的评价是觉得,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西方世界就开始经历了一种历史车轮倒转,我们等到冷战终结,大变局的动荡结束以后,世界性的两个变化,一是欧盟,二是中国崛起。曾经有三分格局要出现,那么整个全球化的过程,资本的流动、响动,都是有点突飞猛进的速度。但是从另外一边,我觉得这个世界整体在文化、价值、道德、个人对个人自由的尊重,还有对每个人追求更合理的社会、更合理的生命的努力,全部在下滑和倒退,我觉得这真的是世界性的问题。按照去年很奇怪的热销一本600页的经济学著作叫做《资本论》,我觉得那本书很好笑,也每说出什么新的理论。我读到最后的时候,我觉得有一点感觉。其实上,它没有这么明确的表述,这是我的表述,我觉得它描述的是整个全球的资本结构在快速地倒退回十九世纪,所以我们翻译成拼爹资本主义。就是说承袭型的,这意味着什么?就是社会空间封闭了,创造性的可能、创业的可能,异军突起的机会都在封闭。

凤凰网文化:该分的都分完了。

戴锦华:其实还在分,这个分的过程在继续抢夺所谓中产阶级、中间阶层,然后让财富拥有者拥有更大的财富。中间阶级就像底层滑落。我就说资本主义返璞归真,但是战后一度发展成纺锤型的社会了,发展出由中间层所形成的民间社会。这些东西在大的冷战格局之下,有两种力量制衡着,同时有很多空间出现。整个大的结构不在了,所以这个倒退就成为一个全球性的。文化的保守、创造力的下降,还有整个社会包容创造力作品的胸襟,也在下降。

凤凰网文化:需要等。

戴锦华:我觉得等就完了,就废了。只有一个废料,只有一个极糟的环境。我还是那句话,人家伊朗的导演在用80%的精力去跟机构搏斗之后,还能拍好电影。我们也是在搏斗和可能给出的空间当中去做我们尽可能做的事,当然同时争取更大的空间。但是同时这个空间的大小,不是你不能够创造出优秀作品的借口。

因为世界历史上太多的故事了,最早伊朗电影起飞的时候,连女演员得不许用,所以为什么都是孩子的故事。连女演员都不许有的情况下,还是有《橄榄树下的情人》这些伟大的导演和作品的出现。

凤凰网文化:有一个个人问题,您觉得第六代会讲故事吗?他们不是不想讲故事,而是他们不会讲故事,还是说这个根本不重要?他们用不会做一件事情,变成了不想做一件事情。

戴锦华:我大概不同意,其实上第六代这个名字在写文章的时候说,它涵盖了不同的脉络。其实有一个脉络就是比较在体制内的,就比较新张扬那些导演,他们一直在讲故事,他们是一代人。就比较在体制内工作的,他们一直在讲故事。相对来说,贾樟柯、娄烨、王小帅,他们的电影就不是鲜明的故事线索,就不是他们最突出的特征。

里面要较真的话,就会回到时间影像和运动影像了。时间影像和运动影像表达了两种不同的世界图象,而且这是两种不同的文学追求。所以指责一个艺术导演不会讲故事,或者指责一个商业导演没有太丰富的意义,都是不公平的。就是他会不会讲故事不重要,是因为对于他来说,那种完美的、有头有尾的自我支撑的叙事,对于来说是不成立的,在社会意义上是不成立的。在文学的叙事意义上是不成立的,因为支撑着那样故事的世界的结构和逻辑,他认为是碎裂、坍塌的。

影评是产业链的一环我从来不是影评人

凤凰网文化:最后一个问题,您觉得,目前整个评论的环境是什么样的?很多人抱怨评论家或者说,作为评论家面临的处境是什么?

戴锦华:我首先真的要申明,我几乎从来没有做过评论。因为我觉得,严格的评论是一个与创作、与市场有关系的。我非常年轻的时候,刚开始在电影学院学电影、做电影研究的时候,我的旗帜叫做创作与批评分离,然后批评与理论分离。我把自己当时划在理论层面。

凤凰网文化:您的评论不在产业链上。

戴锦华:对,就是狭义的影评,应该就是产业链的一环,也必须是产业链的一环,那是一个健康的生态的必需环境。但是我自己,从一开始有自觉的选择,有的是偶然,所做的这些训练,就是我不适合于做短评方面的影评。因为我来不及多看几遍。所以我觉得,我自己没有很自觉地知道自己没有做过真正的电影评论,有过这个梦想,没有实现。我是觉得广义的批评、评论,它确实是健康生态的组成部分。我觉得它绝不要妄想指导创作,但是我觉得,同时创作者应该明白,他们和好的批评者,其实是平行线上的伙伴。我觉得他可以在批评当中获取某些养料,但不要指望能够得到方向性的指点,而且我觉得这也不是批评能够完成的。其实创作的困境应该也是批评的困境,创作的活跃或者优势,也是批评的优势。所以我不觉得批评有更特殊的困境,只是我觉得,我还是回到我最近总是谈的命题上。我觉得今天数码转型、生物学革命,其实把人类整体带到了一个大时代。

我们正在遭遇大时代 艺术家应该更敏感

凤凰网文化:小时代三个字很好,但我们现在是小时代吗。

戴锦华:对,我们的文明前所未有地进入到了突破点,但是同时老调很重要,环境和能源危机已经触目可见,雾霾、越来越多的海啸、温室效应,替代性的能源会造成问题。我觉得这个是每个人的生活,已经被影响了,,已经被渗透。一个是文明的突破口,一个是玻璃天顶。我们相信我们有一个无穷上升的天顶,人类永远进步,然后不断地征服,可是现在的玻璃天顶,环境和能源的问题出现了,当然不是说不能突破,但是如何突破?

凤凰网文化:它是构成木桶的短板。

戴锦华:所以我们遭遇了大时代,我觉得艺术家和批评家,应该比其他的行业或者观众更敏感。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敏感不够,现在有的时候,我们瞩目的和孜孜以求的东西,或者在我看来不重要。但是为什么你认为这个东西重要,是因为你有一个对系统的想象。可是那个系统在改变,或者那个系统已经被改变了。在那个系统当中,这个东西不重要。你有没有重新去感觉那个系统,所以我总是讲那个例子,就是2008年金融海啸以后,我一生当中第一次尊敬好莱坞的电影人,或者说,我突然对美国社会有了一种一生当中没有过的敬意。那个敬意就是觉得,在遇到巨大的冲击,从911到金融海啸,在巨大的毁灭性的打击和冲击之后,因为看到美国社会怎么去迅速启动应急机制。我开玩笑说,于是就产生了美国历史上第一次黑人系统和奥斯卡第一个最佳影片女导演。

戴锦华,曾任教于北京电影学院电影文学系;现任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教授,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东亚系兼职教授,并曾在美国、欧洲、日本、香港、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数十所大学任客座教授。从事电影、女性文学和大众文化的研究。

代表作品:专著有《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隐形书写:9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涉渡之舟:新时期中国女性写作与女性文化》《雾中风景》等。专著与论文被译为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日文和韩文出版或发表。

[责任编辑:冯婧]

标签:戴锦华 昨日之岛 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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