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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上午零时》:若真无悔 那人生该多没趣


来源:北京青年报

你可以把它看成舞台版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但转眼间聚散斗转,刹那时芳华老去,所有段落都洗去了庸常的底色,这不是一个初恋的故事,而是回看往事的淡然,是对人生况味的咀嚼。

《人间条件》是台湾文化名人吴念真的系列戏剧作品,本月22-25日在国家大剧院上演的《台北上午零时》是其中一部。吴念真早已名声在外,演出一票难求。但是远隔千里之外的半个世纪前的故事能否被接受,吴念真本人和绿光剧团都有担忧。

故事的时代背景是上世纪60年代初期开始的台湾经济转型,大批年轻人纷纷离开农村前往城市搏未来。故事与当下千万个内地青年的境况高度贴合,如何将现实的故事讲得入心,《台北上午零时》颇有启发性。

◎徐鹏远

吴念真说过:“我不搞精英戏剧,因为我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跟多数人沟通。”

作为台湾最会讲故事的人,吴念真从来不炫技,他的故事少有冲突和转折,甚至平淡到几乎没有什么起伏,也极少表达形而上的探讨或者回溯本源的终极追问,只安心于细碎庸常的生活与细腻可触的情感。当越来越多的大陆读者开始熟悉张大春的驳杂、骆以军的酷炫,吴念真的故事或许显得有点“落后”。然而这种“落后”并不代表魅力的损减,淡如清水尚可以至柔则刚,柔软的一击反而最易生出沁心之痛,何况看多了先锋和狂欢,质朴本身就变得新鲜。于是有读者说:“我最反对煽情,可每次看他的东西就是要哭。”

《台北上午零时》便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故事,甚至有点俗烂:三个学徒青年同时爱上女孩阿玲,一个大胆表白却因为杀死了强奸女孩的老板而入狱九年,一个老实愚笨最后娶了怀孕的阿玲并为此去做结扎手术,断绝了拥有亲生骨肉的可能,另一个则暗藏心迹未曾表露,坚持默默地用阿玲的名字给狱中的朋友写信。你可以把它看成舞台版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但转眼间聚散斗转,当人过中年的阿玲说出那一句:“从你们的房间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老了,我的青春和梦想都不可能了”,刹那时芳华老去,所有段落都洗去了庸常的底色,这不是一个初恋的故事,而是回看往事的淡然,是对人生况味的咀嚼。就像宫二对叶问说“若真无悔,那人生该多没趣”时并没有捶胸顿足;就像我们的生活,基本内容都是相似无奇的,可是总有着各自的面貌。

故事里有吴念真自己生活的影子:《台北上午零时》是一首台语老歌,也是台湾曾经的一档深夜节目,青年时代的吴念真就是一个工厂学徒,每晚听着广播入睡,而他的初恋也是一个面馆打工的姑娘,在他当兵离开的前夜,女友准备了一千多个信封。这些故事元素,熟悉吴念真剧本的人都能在《恋恋风尘》《童年往事》等等之中找到,也因此,看吴念真的作品你可能想哭,但常常流不出成串的眼泪,因为你知道现实就是这样,而我们在现实面前很少哭泣,更因为《台北上午零时》这里只有忧伤,没有悲情。就连忧伤也被有意设计的幽默掩埋掉,如同没有这份幽默我们就不知如何在人生面前自处并坚持下去。

太多的感慨和领悟不止限于爱情,这里有生活、有岁月、有历史、有政治,甚至吴念真还不忘自己绿营的党派信仰,巧妙而自然地骂了国民党。“每次提到金门打炮,就脱裤子给别人看”、“出狱之后要么当流氓,要么当代表选议员”,诸如此类戏谑的台词虽然只是灵光一现、调节气氛,又何尝不是对政治权力的一种消解,以及看尽世事过后的市井哲学。山东仔和阿荣狱友的身上隐藏着家国苦难,这不仅是对配角的丰满和最大化利用,更勾勒出大历史下小人物卑微而坚忍的面貌。

所有人物的命运都无法摆脱时代,学徒青年的困顿、压抑、冲动都源自台湾当年的岛内迁徙所带来的异乡漂泊感和孤独感,“台北不是我的家”与今日我们那些在大城市独自打拼的青年的生存状态颇为相似。然而倘若只把个人命运归于时代,就不免沦为了控诉之言,失去温婉深沉,生命和人性的价值也会变得无力和懦弱。强奸阿玲的老板年轻时是为了帮助受到家暴的阿秀而杀人潜逃,几十年后却因为对另外一个女性的暴力而被年轻人杀死,这是人性欲望所开启的命运轨迹,也是宿命般的轮回。时间是一个圆,“上午零时”便是这个圆的起点,当终点与起点重叠,生命得以完结,而一代又一代人的人性则永远在这个圆里打转。

只是我们并非没有选择:阿玲选择生下孩子坚强地活下去,阿荣选择坐牢承担罪责,阿嘉选择放弃生育照顾阿玲母子,阿秀选择睡在凶床上陪阿荣一起受过赎罪……这些小人物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一样,即使被命运践踏折磨,也始终保持着爱与善并且不放弃寻找和感受人生中的点滴美好。这恐怕正是系列剧名“人间条件”的真正含义吧(《人间条件》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小林正树的史诗巨作《人间的条件》,或许正是在表达内涵上受到了启示。此外吴念真在《多桑》中也显露过日本文化情结)。

这种故事表达和认知模式其实也是眷村一代的文学特征(确切一点应该是台湾的50后作家的特征,吴念真并非成长于眷村,但与眷村作家有着相似的情感和思维形态)。这代人处在历史的夹缝期,既体验到历史、政治的弃置感,也有个体的挣扎和脱离,他们怀有双重的外来者的漂泊感和乡愁,同时兼具集权时代的失语恐惧与解禁时代的自由追求,更于风云变幻之中习得了独特的安静和沉稳。因此眷村一代的文学大多温婉悲情、纠结而后淡然、无奈却又存有希冀。

《台北上午零时》在国家大剧院首演谢幕时,吴念真说:“我常常觉得文学、戏剧、电影里面所呈现出来的生活经验其实才是能真正促进彼此了解的元素,挑这样一出戏、这样一个故事内容跟大家共享,是期待大家通过戏剧去了解台湾某个阶段的某一些人的生活痕迹。”我们的确从中看到了上世纪60年代台湾的人和事,只是几位内地演员的加入虽然并不妨碍观看体验,总归还是微微地有损于意境的完整性。换个角度讲,台湾文艺气质很大程度上和他们的语言风格有关,就连粗话也显得旖旎,不然那句“干你娘”换成北方表述,味道就全然不同了。图片提供/绿光剧团

摄影/本报记者王晓溪

[责任编辑:徐鹏远]

标签:吴念真 台北上午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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