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动物园之死：人类成为动物玩偶？

一个动物园的成功转型，可能缘于一个领导的心血来潮，而众多动物园的倒下，却是源于投资者的头脑发热。

历史记载中，罗马帝国皇帝奥古斯都的动物园最辉煌，有420头老虎、260头狮子、36条鳄鱼，以及600多只猎豹，鼎盛一时。而现在都市的动物园，多生几只老虎都没有房子住。

1995年，长沙动物园一对老虎生下四只虎崽，母子平安之后老虎饲养员开始发愁，因为笼子太小，为了给虎宝宝腾出地方睡觉，饲养员只能赶着两只大老虎轮流休息。后来，老虎情绪经常发生奇怪的波动，兽医一看，老虎患了严重的抑郁狂躁症。有人建议给老虎做节育手术，要不然房子不够住。后来，长沙动物园不得不把两只小虎送给了兄弟动物园。

这是所有市立动物园的困境：动物越来越多，游客也越来越多，但几十年前就建成的动物园，其周边往往已经成为闹市区，疆域无法扩张。牢笼式饲养动物的方式也饱受诟病。以前的动物园只需要展示“动物长什么样”就好了，但随着电视与书籍的普及，人们随时可以看到热带雨林或非洲草原上驰骋的动物，许多游客觉得动物园里的动物“不会动”、“不好玩”、“好臭”、“好无聊”……

动物园还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吗？

两只老虎的非正常死亡

一些动物园最终因为人们失去对懒洋洋动物的兴趣而日趋衰败，最终变成动物的屠宰场。2007年，湖北省宜昌市三峡森林野生动物世界一只6岁雌性东北虎的意外死亡引起了人们对动物园转型的关注。

曾经投资1.2亿元的“动物世界”现在仅有5个员工，保安也是饲养员、售票员和饲料采购员。售票厅二楼房间内近百箱的“补骨酒”，包装上印有“内部特供，三峡森林野生动物繁殖驯养基地荣誉出品”、“采用本基地珍贵动物骨骼为主要原料，古法泡制而成”等字样。靠墙摆放的冰箱还有两只幼虎尸体。附近餐厅老板说，动物园常年出售虎骨酒，180元一瓶。

经营的困局同样出现在传统动物园。2008年，电费由0.6元涨到0.98元，使南昌市动物园的电费支出从三四万涨到10万。虽然门票从20元涨到22元，但这一年的人流却从40万降到30多万。

1975年，时任长沙动物园副园长的李海沙上任第一个任务，就是派人到湖南省新化县抓老虎——这只吃了村民无数羊的老虎住进长沙动物园两年以后就突然死去，送到医院一解剖，是肺癌。职工们和市药材公司都要取虎骨入药，李海沙为防止癌骨头流入市场，带到山上烧掉，没想到第二天就被职工们挖出来分掉。

二十年后，长沙动物园也面临虎满为患的困局。1997年，长沙动物园管理处主任吴放新花了三天时间，写了一万多字的《关于长沙野生动物园搬迁可行性报告》，托人交给了长沙市建设委。长沙动物园希望新园区满足三大条件：“一是环境好，地形好，适合动物的生息繁衍；二是地理位置适中，方便游客游览；第三，拆迁要少，减少投资成本。”

地处偏僻是三峡森林野生动物世界入不敷出的重要原因，也是所有老动物园都不愿意离开原址的原因。但长沙动物园的转型并没有得到资金支持，甚至地址也迟迟没有落实。直到五年后一个机缘。

2002年，长沙市政府给长沙动物园举办大型招商引资会，来的二三十个商家都觉得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久后，长沙市的友好国家乌干达要给长沙动物园送一对黑猩猩。但是，乌干达的官员到长沙动物园考察后，发现动物园以笼养方式饲养，认为这不利于动物的生长和繁殖，就取消了赠送黑猩猩的计划。当时的市委书记梅克保亲自到长沙动物园看了，当即拍板建新动物园。

一个动物园的成功转型，可能缘于一个领导的心血来潮，而众多动物园的倒下，却是源于投资者的头脑发热。2004年前后，湖北省兴起野生动物园投资热，老虎一时超过200只。仅武汉市便有7家，其中6家为民营或合资，传统动物园也在探索走出老园区的尝试，鼎盛一时。几年过去，湖北的动物园相继倒下，从母狮咬死饲养员到大量动物死亡，游客急剧下滑，最终关门大吉。

十名饲养员的职业转型

从传统动物园到现代动物园的转变，并不是规模的转变——园区变大了，动物变多了——而是人与动物之间关系的转变。曾经面临倒闭的日本旭山动物园在这方面的探索引起了全球的关注。

这个小小的公立动物园曾经爆发“胞虫病”疫情，雄性低地大猩猩Gonta和雌性环尾狐猴Mei相继死亡。“只要一个人得病，全家都会被孤立”，流言的力量如此强大，游客人数急剧下降，动物园马上陷入一片混乱。

市政府已经打算关闭或者卖掉动物园了，正好新市长上任，给了旭山动物园一个机会。园长实施“重点导览”转型，饲养员们要负担起另一项任务：向游客解说动物的故事——这项旭山动物园的首创后来成为日本动物园饲养员的常规责任。

这种转型最初无法得到全员的赞同，一些人来当饲养员就是为了不用跟人说话。管理层花费了半年时间与十多个员工讨论，终于得到全员同意试验一下。

旭山的经验是，如果介绍说“狮子是食肉目猫科动物……”，那肯定没有人听，但如果具体介绍某一头狮子的名字，“是公的，3岁”，就能引起大家的兴趣。“或许你会认为这没什么，但差别很大。”

旭山动物园第二个创举是恢复动物原来的姿态。动物园员工们没事就在办公室讨论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引出动物的野生行为。大家讨论出每个动物最好的居住环境和展示方式。他们也知道，一个城市动物园无法提供狮子奔跑的平原。猫科动物的工作就是睡觉，它们感觉自己处于优势地位时，就会安心睡觉。对于喜欢躲到树上的远东豹来说，站得越高越有安全感。于是，当我们在旭山动物园参观远东豹时，一抬头豹子就在自己头上伸手可及的地方虎视眈眈。

人类进入了动物的世界，变成了动物的玩偶。还有把游客当成食物迎面扑来的北极熊、在六层楼高的绳索上攀爬自如的红毛猩猩……这种人与动物的关系，颠覆了我们对牢笼式动物园的印象。

这样的理念已被中国各大动物园接受。上海野生动物园就把浣熊的食物放在竹筒里、罐子里、树桩上、沙坑里和小池子里，让它们自己去找。游客说：“没见过长臂猿这么活跃的，好像是打鸡血了。”